译者：Ar-kano-Sherlock

校对：MatchTnT

校对：椰子

统稿：斯派尔

垂死之塔

潜在的成果或是现实

微气候

      当马格努斯走来时，阿里曼与七名毁灭教团的学徒单膝跪地，形成一个半圆。翻滚的烟雾挟带焚士林的刺鼻恶臭从巨像之门下方饱经蹂躏的平原飘来。要塞大门仿佛遥不可及的大理石魅影。

      “奉招者从屠戮中重获新生。”马格努斯抬眼观视，“而敌人的精神在恐惧与疑虑中衰败。完成这项毁灭仪式吧，我美丽的孩子们。苍白之王在指责我，而我不会挑战他的耐心。他渴望进军，我亦如此，以我的方式。”

      阿里曼起身。“巨像陨落。”他说道。

      其他人同样起身。他们整齐如一地转身面向遥远的巨像之门高墙，眼中闪烁着白色星辰的冷酷光芒。

      千子的战巫沿着他们两侧的破碎山脊拾阶而上，披风与长袍在喧嚣的狂风中舞动。一百、五百、一千人组成的蜿蜒队伍沿着崎岖的山脊线轮廓，全都在喃喃低语同一首推翻伪帝的轻柔祷词。

      雨滴落下，变为刺骨的雨夹雪。他们面前的翻腾泥浆变成光亮的池塘和水坑，每一处水面都在大雨中跃动、飞溅。

      泥浆本身开始搅动抽搐，仿佛泥水活了过来。在要塞的城墙下，带角的畸零恶魔从沉睡中苏醒，起身站立。

                                                                        

      纳兰巴塔尔咳出一口鲜血。

      他吐出鲜血，抹了抹嘴角。

      “他们苏醒了。”他说道，“他们来了。”

      他已经摘掉了头盔，以便他的先知兄弟能把灰烬和染料在他的脸上涂抹出条纹。苍蝇正停在他的眼角和嘴角上。

      “阿加莎元帅？”拉多隆喊了一声。

      她精神恍惚，正盯着城墙顶部房间的墙壁。它正在开始融化，石灰泥像黏液一样滑落，背后暴露出的石头正在软化成淤泥。

      “这是……”她结结巴巴地开口。

      “马格努斯之子集中力量对付我们。”纳兰巴塔尔说道，“他们通过大门口的亚空间野兽传导力量。由此，你所认为的真实化为液态，被他们的意志塑形，仿佛陶工手中的潮湿黏土。”

      阿加莎环视风暴先知。

      “他们想把我们变成什么样子？”她问道。

      “压扁，我想。”他耐心地说道，“如同一块石板。如同一块墓碑。”

      “瓦尔多大人和可汗还在等待。”拉多隆说道，“我们必须开始。”

      “好的。”她重复道，“好的。”她集中精神。“马上。”

      她带领他们走出房间，努力忽略石头地板踩上去的松软脚感。蝇群在通往塔顶的连接拱门处更加密集，它们盘旋飞舞，如同一团黑色的暴风雪。石头墙壁和步道地板仿佛化为腐臭的血肉，她能看见蛆虫从里面钻出来。驻守此地的士兵已经死了，横七竖八的惨白尸体瘫坐在地上，一串串扭动的幼虫从张开的嘴巴里掉出来，双眼在颅骨中腐烂。

      阿加莎继续带领众人前行，坚定地走在拉多隆和风暴先知前方，一一解锁气密和防爆门。她坚持参与。她能感觉到衣服下有虫子在皮肤上爬，能感觉到淤伤在躯体上绽放。

      她打开最后一扇舱门，带领他们再次回到阿尔特弥斯塔顶的战斗平台。这一次，拉多隆没有要求她回去。他明白她的意图，以及她奉献的决心。

      他们踏入盘旋的病菌云团与洪流般倾盆而下的冰雹中。整座塔楼结构已经被侵蚀，石头如同冰块一样融化，变成腻子般的粘稠液体，护墙委顿弯曲，仿佛一张潮湿的纸。伯尔的头颅已经被冲走。他们能听到恶魔的嚎叫从下方扬起。

      拉多隆拉住她，风暴先知走上前。他们站定，纳兰巴塔尔在前，另外两人在后。他们举起手杖，指向暴虐的天空，开始吟唱，但冰雹的吵闹让她根本听不清话语。冰雹落下之处在软化的石头上砸出一个个凹痕。

      阿加莎对魔法，或者他们用来称呼的任何词汇都一无所知。她也不想去了解。魔法对她而言和故乡的哈塔伊-安塔基亚巢都一样遥不可及，也是她决定不再踏入的领域。但是，作为一名职业军人，她已经对帝皇，对泰拉宣誓效忠。她发誓会以军人的身份奉献余生，或者死亡，而阿加莎家族言出必行。如果这些幻觉般的噩梦必须成为职责的一部分，那就这样吧。

      她对魔法一无所知，但这场仪式的原理已经向她解释了。在等待先知同伴混合颜料，挑选正确的符咒，焚烧适当的草药时，以星际战士的标准，尤其以白色伤疤的标准而言非常亲切和善的纳兰巴塔尔已经对她和盘托出。

      “风暴的先知正是如此。”当时他说道，“我等身负伟力，比大多数人更为强大，但前提是身处苍穹之下。我们召唤元素之灵相助。但此地天空促狭，并非我等降生的那片天空，并非我等偏好的开阔战场。”

      “同时我们势单力薄，此刻此地只有三人。而独眼马格努斯的子嗣人数众多，更为强盛。他们粗暴地召唤了黑暗之灵，还从虚妄之海中直接汲取能量，所以他们的威能无远弗届。他们肆无忌惮，因为他们接纳了我们永远不会触碰的力量。”

      “所以，”阿加莎问道，“以地狱之名，你们还能做什么？你说你有一个计划，一个提议。我把你们带到塔顶好让你们评估想评估的任何——”

      纳兰巴塔尔举手示意她噤声，赤裸的手上布满螺旋状的刺青。她能透过密布的苍蝇看到。

      “站在高处就好了。”他说道，“我们需要闻到空气。”

      那时，阿加莎透过防毒面具污浊的目镜盯着他。

      “大人，您在消遣我么？闻到空气？”

      而他放声大笑。

      “没错，阿尔达纳·阿加莎，就是空气。听好，这里没有苍穹。曾经笼罩这片群山的天际已经消失了，和群山一起消失了。这里仅有的天空狭小而逼仄。虚空盾。皇宫的神盾。一切都被封闭在内，已经持续了几个月。”

      “不过至少还有天气变化。”他说道，“人工天气系统。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微气候。”她回答道。

      纳兰巴塔尔点点头。“微气候。在虚空盾下生成和发育的天气系统，由硝烟、尘土、血雾、尿液降水和呼吸过十亿次的空气滋养，被爆炸产生的飓风和冲击波搅动。剧毒、污浊、变质的天气。微小的天气。

      “但即便如此，仍然是天气。”他继续说道，“被紧紧束缚、集中、压缩，充满无处释放的暴戾能量。这不是我们熟悉的元素之灵，但仍然蕴含灵气。你把我们带到高处，就能让我们闻到空气，熟识它，了解它的名字与痛苦。现在我们做到了。而如今独眼马格努斯的子嗣正在打破束缚它的护盾。”

      “为了干掉我们。”

      “为了干掉我们，他们正在释放这微小的天气。”

      阿加莎蜷缩在拉多隆身边，冰雹向二人扑面而来。似乎无事发生。他们一定是疯了才会期待有什么能停止——

      一束微小的火花从纳兰巴塔尔举起的手杖顶端射出，非常微弱，但突然的出现吓了她一跳。不比萤火虫大多少的火花射入冰雹肆虐的天空。

      霎那间，冰雹止歇。

      随即电闪雷鸣。

      灿烂的蓝白色光柱从云层中直射下来，耀眼得无法目视，四道，五道，六道，此起彼伏，随即又是一道，两道，每一道都爆发出崩天裂地的响动，每一道都以万钧之势击中巨像之门前方的大地，令世界为之撼动。

      每一道雷亟的爆裂与轰鸣都仿佛榴弹炮的冲击。震动让他们脚步踉跄，拉多隆扶住她。

      她推开他，走上前。她想亲眼看看。在她走出太远，从液化的屋顶滑下之前，拉多隆在平台边缘拉住了她。

      电光不曾停歇，一道道雷霆轰然落下，每一道都厚重得如同要塞的石墩。即便面具上有目镜，耀眼的雷霆依旧刺痛她的双眼。其中一些转瞬即逝，另一些则绵延不绝，扭曲，爆裂，在消散为残影之前盘桓许久。

      先知正在利用神盾。白色伤疤的风暴先知将虚空盾残破的遮罩作为盖子以积蓄和压缩他们的力量，而后释放纳兰巴塔尔称之为“微气候”的怒火。

      他们正在增幅元素天赋以抗衡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千子。

      在巨像之门下方的轰击区域中，未生者正在痛苦中挣扎。其中一些倒地抽搐，被释放的电能缠绕，其他一些被耀眼的雷霆之矛钉在地上，还有一些在哀嚎中向敌军阵线溃逃，它们的血肉与犄角绽放出电火花。

      它们的意志崩溃了。它们刚刚降生在泰拉的现世中，被赋予悸动的全新质地与特征，但这也让它们感到刺痛。它们在未曾预料的痛苦下退缩了。

      暂时。

      “一旦护盾消失，”拉多隆说道，“先知就再也无法故技重施。所以就让我们物尽其用吧。”

      阿加莎点点头，键入通讯器。

      “打开突围门。”她说道。“出击。”

                                                                        

      巨像要塞的出击口与虹膜式洞口纷纷打开。导弹拖着明亮的尾焰疾射而出，其中一些在大门尚未完全开启前就已经通过，在空中划出金色与红色的模糊轨迹。

      它们开始加速。

      轮到康斯坦丁·瓦尔多驰骋疆场。他统帅反击行动，驾驶虚空摩托一马当先，阿伽马图斯中队[1]的铁骑兵[2]随后疾驰。矛隼式喷气摩托在轰鸣中追随他的坐骑，如同猎犬在狩猎之主的脚下啸叫。可汗自然无法坐视，他率领麾下的骑士在瓦尔多的阵列后方掀起杀戮的狂涛。

      瓦尔多和他的禁军在鞍座上奋勇杀敌，碾碎落荒而逃的未生者，单手挥舞卫士之矛，在掠过敌人时洞穿对手的腿脚和后背。蹄筋撕裂，脊柱断折。阿加莎的观察是对的：和任何其他战士相比，禁军拥有某些能够对未生者造成真正伤害的超然特质。

      瓦尔多握紧长矛，神情肃穆地驰骋杀戮。他紧绷思绪。帝皇赐予他皇宫军火库中最强大的武器之一，但这把长矛代价不菲。他刺出的每一击都带来了知识，增进他对原初毁灭者的了解。这把金色长矛让他更加所向披靡，但它带来的宝贵经验即便对他而言也难以承受。

      现在，他开始从纯粹的未生者身上获取知识。

      他打起精神，继续挥击。

      恶魔倒下、蹒跚、尖叫，在泥地里攀爬、抓挠。金甲骑手调转坐骑，再度冲锋，用矛刃降下雨点般的处决，长枪透体，拉斯图姆爆弹炮[3]横扫倒下的躯体。一些禁军离开坐骑，无情地走向奄奄一息的猎物，双手高举闪亮的长矛，从头顶斩落。

      未生者不会死，但它们新的肉体形态已经被风暴先知的战斗法术重创。帝皇的意志流淌在四肢百骸中，为禁军的每一击降下赐福，驱动它们切开恶魔的血肉，折断巨大的骨头。黑血如同井喷的原油般溅射。未生者在尖叫中枯萎，造访凡世所穿戴的血肉不堪重负，就此崩毁。

      可汗靠近瓦尔多的中队后方，降下虚空摩托的速度。他操控摩托驶过，目睹这场精准的屠杀。这一幕显得超然与残忍：熠熠生辉的喷气摩托，超凡的杰作，在空中悬停，而它们的驭手，那些高贵而威严的金甲巨人伫立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不紧不慢地向地上巨兽可悲的残躯挥砍、切割，将早已死亡的尸体肢解成越来越小的碎块。末日般的闪电劈开头顶的天空时，美丽耀眼的神明机械地屠戮无助的对手，用毫无怜悯的娴熟技艺粉碎它们。

      毛骨悚然的战斗结束了。这是一场胜利，但看起来不像是察合台期许的那种。它的冷酷与超然让人不安，几乎像是某种配不上半神禁军的抹除仪式，仿佛他们是在为某个牺牲祭礼冷漠地奉上牢牲。

      但这确实是一场胜利。有这个词就够了。可汗在鞍座上转过身，举起刀，挥动刀刃发出命令。

      察合台可汗和他的骑手掠过瓦尔多的屠宰场，直指山脊，加速前进，进入射程时他们的武器开始轰鸣。

      他们接近时，蜿蜒的千子队伍凭空消失，只留下刺鼻的烟雾盘旋在白色伤疤摩托的尾迹中。

                                                                        

      “奇怪的逆转。”阿里曼低语道，缓缓平复呼吸。

      他站起身。“巨像之门屹立不倒。”

      马格努斯沉默不语。

      “苍白之王会感到不悦。”阿里曼说道。

      “让他和他该死的灵魂滚吧。”马格努斯轻声说道，“他必须向佩图拉博学会耐心，重组他的懦夫军团，制定新的计划。我们必将获得围城的胜利。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巨像之门必将先行倒塌。”

      “所以，我们是否要集结并支援他——”

      “让他证明自己。”马格努斯说道，“让他向卢佩卡尔展示自己的能为。我们侵蚀了他们的心志，削弱了他们的力量——”

      “但我们并未成功推进。”阿里曼说道，“多恩会将之视为一场胜利。”

      “多恩可以继续自欺欺人。”腥红之王说道，“让察合台和康斯坦丁去庆祝吧。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这并非失败，我的孩子。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

      他转身离开，走下破败的戈比尼克之上风化的台阶。

      阿里曼跟了上去。还有准备工作要做。

                                                                        

      卡塔琳·艾尔格直起身子，盯着屏幕。

      “确认那道轨迹。”她说道。

      “已确认。”身旁的操作员说道。

      “你发现了什么？”戴亚曼提斯走上前问道。

      “目标轨迹。”她回答道，“我们刚刚设法从声学回波中梳理出来。是个微弱的回声，在城墙遭受猛烈轰击时几乎不可见。”

      她望向他。

      “已确认地下目标轨迹，哈斯卡尔。”她说道，“快速接近中。路径预计死斗区伽马。”

      戴亚曼提斯启动数据广播。

      “我是骗子，我是骗子。”他说道，“否匠杀戮小队注意。确认目标回声接近。预计接近死斗区伽马。立即部署！”

                                                                        

      磐石从裂隙的页岩层中啃出一条路，遇上坚硬的基岩，开始剧烈抖动。

      “大人，我们无法前进了。”一名驾驶员抗议道。

      “停下！”阿巴顿下令。

      驾驶员拉动操纵杆，钻头嘎吱作响地平息。三十度倾斜的巨大载具在颤抖中停下。

      阿巴顿的矛头解开安全带，起身站在倾斜的甲板上。载具艉部的贤者正在启动内部系统。低沉的嗡嗡声开始响起。

      “设定返回坐标。”阿巴顿的声音透过面甲扬声器发出噼啪声。

      每一名终结者都用声控启动了胸甲下的单元。

      “检查武器，准备战斗。”他说道。响起一阵金属的撞击声作为回答。

      “我只说一次。”阿巴顿低吼道，“让我们启迪他们。为了卢佩卡尔！”“为了卢佩卡尔！”战士们应声吼叫。

      阿巴顿回头望向载具艉部的贤者首领。他在等待。机械教侍僧点了点头。

      “准备传送。”阿巴顿说道。

      

[1] Agamatus Squadron：阿伽马图斯中队，是禁军中驾驶矛隼型喷气摩托的部队，担任快速反应和压制任务。  

[2[ Kataphraktoi：源于古希腊语“κατάφρακτοι“，指全身覆盖重甲的具装骑兵。历史上拜占庭王国和萨珊帝国均配备有此类铁甲重骑兵。

[3] Lastrum：拉斯图姆爆弹炮，是禁军使用的一种爆弹武器。这种武器以铸造它们的拉斯图姆工匠部落命名，使用手工打造的特殊质量反应弹，一旦命中就会短暂爆发高热，从内部将目标焚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