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rry向】黑狼林格

宽阔的殿堂满目金辉，殷红的丝绸悬挂梁间，一条紫色步仗绣满花纹，如同绝世画卷般，从皇座台阶下延至皇门。满朝文武，恭恭敬敬，以鞠躬式待侯仗边，听从国王的差遣。林格看到，他的先祖端坐在殿中的王座上，头戴金冠，腰配银剑，毛发乌黑发亮，眼神俊锐英明，就像所有传说中描述的国王一样。门外铃声传来，引领官带着宾客队踏进步仗，走到国王面前，齐涮涮地跪下，满朝文武也躬下身来：

“参——见——皇——上——！”

兽们拉长声音，却不减浑厚，简直如同一阵响雷滚过殿堂。国王缓缓起身，在一片跪倒的兽海中，像是一根庄严的华柱。

“上——宴——！”

国王高声喊道，侍者立刻从暗处走出，沿着皇殿排成两行，把长桌餐布，美酒佳肴等物一份份放到殿中。葡萄酒和酱肉的香味缭绕梁间，看着宾客们吃得不亦乐乎，林格不禁咽咽口水。如此盛大的宴席，该是何等尊贵的客兽到来，林格这辈子也没吃过这样的宴——

对啊，我这辈子也没吃过这样的宴席。

金殿和佳肴无影无踪，林格被凄冷的寒风吹醒，揉揉眼睛，面前只是一个滴着绵绵细雨的岩缝。他打个寒颤，把身上薄如宣纸的毯子裹得更紧了点，无奈一半已被雨水打湿，保暖效果微乎其微。身后，脚爪踩在湿沙的声音越来越近，莱丝，一只幽林狐，端着一碗热水走到身旁。

“林格，喝点水吧。”她说。

林格像一个病兽似的艰难地起身，接过热水，往嘴中灌去，立刻被烫得咳嗽连连。莱丝赶忙掏出手帕递给林格，脏得像抹布，然而林格还是拿它擦了擦毯子。

“小心点啊。”莱丝心疼地说。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过这种日子？”林格重新躺下，闭眼问道。

“总会过去的，林格，总会过去的。”

不知这“总会过去”有多久，林格想，自从小时候记事起，他就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后来长大了，遇到了莱丝，还是一样穷苦。林格的祖辈都是在山中游走，儿时听父亲说，他们这个家族曾经有过辉煌，太爷爷的爷爷甚至还是个国王——但现在想来，不过是哄骗自己的玩笑罢了。倘若祖先真是国王，怎么过了不几代便落魄到如此地步？怕不是敌国入侵，皇族外逃了吧。

像家族里每只新生的小狼一样，林格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过上传说中先祖的生活，但与那些整天空想的幼崽不同，他看到了一线转机。城里在疯传，城郊的荒山野岭里埋着一个大法器，在远古时期被铸造出来，听说还和林格自己的祖先有点联系。所有巫师都在大贴告示，悬赏法器，而林格只需要把它挖出来，交给他们，就可以一夜暴富！想到这儿，林格不禁心头一热，站起来，看着洞外绵绵雨幕中的群山。

但是，法器在哪儿呢？这些天，林格和莱丝走遍山林，掘遍所有帝王的陵墓，挖遍每一寸土地，除了石头和蚯蚓什么也没挖出来。就连那些陵墓，也早被盗得空空落落，一块金子也没有。也许法器真在这群山之中，但直到林格老死，它也不会现身于世。

“该走了，莱丝。”林格叹息道。不论这会有多艰难，他还是不愿轻易放弃这次机会。

莱丝点点头，挣扎着起身，开始收拾行李。她羸弱的身子在洞里显得模糊不清，林格感到一阵心酸。毕竟，莱丝是这世上唯一还在乎自己的兽了。

萧瑟的秋雨下得不长，不一会便适时地停住，露出金色晚霞的天空。潮湿的山脚下，林格和莱丝新发现一座坟冢，翠绿的杂草并未给它增添生机，反倒盘曲卧龙地遮挡了墓门。苍老的树根紧贴在石壁上，更显它的古老与坚固。这次开墓会很艰难，但林格铁定心要挖开它。

“莱丝，掏家伙什。”他说。

“噢，林格，我想，为什么我们不能先干点别的？”莱丝翻找着背包，掏出两把铁锈斑驳的铲子。“比如，种点庄稼，去打个工？为什么总想着挖宝呢？”

“那很难混出名堂来的，莱丝。”

“可是，至少能维持生计吧？我们两个，开点荒，种点什么都可以，总可以填饱肚子的呀。”

“等有钱了，我们就去买地。”

镐头锈得像被虫蛀过，已经被岁月蚀得无法使用。一狼一狐，拿着两把铁锹，撬着墓室的石缝。二兽都不是专业的盗墓者，每个陵墓都是他们如此一锹锹撬开，又失望地离去。林格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但这次似乎格外顺利，才撬不到半小时，几块石板开始松动，接着是整块墙板的滑脱，以半面石墙像浸水的糖塔倒塌一般结束。破败的墓室内，一尊棺材躺在中央的圆盘上，棺体的装饰已被剥得一片不剩。而它后面，则是一轮大得出奇的祭坛，如同一张青色大饼般嵌在地上。这墓室仿佛不是为墓主安息，反倒是为了埋葬祭坛而建。

“这个墓很奇怪。”莱丝自言自语道。

“再奇怪也得进去。”林格说。

二兽拿着铁锹走进墓中，犹如饥饿觅食的动物般，仔细检查着每一寸角落，同从前每次一样，这里已经什么值钱东西也不剩，即使棺材里也只有一具狮子的骸骨，所有装饰衣服已经被扒光，阴森的骸骨甚是吓兽。搜索无功，二兽沮丧起来，开始把目光投向那轮巨大的祭坛。

“它是祭祀什么用的？”莱丝问。

“还能是什么？轮回神，土地爷。”林格不耐烦地回答。

莱丝凑上前去，观察着祭坛上古怪的文字，鬼怪对于阴阳魂的幽林狐并不可怕。林格茫然地四顾，突然发现，那祭坛上的字他隐约认得。他猛地想起，幼时听父辈讲过的辉煌故事，父亲说他们的先祖曾和遥远沙漠中的狮王有些交情，狮王给先祖珠宝，先祖给狮王兵力……父亲甚至吟起了一首古代的诗，还写下来给他看，那字体正是面前刻在祭坛上的凹痕样式！

林格心中暗喜，拼命回忆起歌曲的内容，似乎是什么国王，交易，埋葬，珍宝……法器！珍宝就是法器！然后是什么？珍宝只有舍得付出之兽方可获得，付出什么东西？钱？力量？智慧？鲜血！获得珍宝要先血祭！现在他离暴富只有一步之遥了！

但是拿什么血祭？周围除了林格自己和莱丝，没有一个能流血的动物，用虫子献祭更是万万不可，说不定还会招来灾难……流血？他们二兽谁都可以流血！莱丝？可以！她现在正在祭坛边上，杀了她正好可以让血流下去！

贪念充斥着林格的内心，他握紧铁锹，向着莱丝步步紧逼。他体内的黑狼血统不合时宜地苏醒，战栗着肌肉，激荡着血管，犹如一只愤怒的怪物。莱丝完美的身材，现在于林格看来是那么丑陋，那么可恶，那么该死。林格抬起铁锹，莱丝终于察觉不对，回过头来。

“对不起，莱丝。”林格说。

铁锹闪电般刺去，直插莱丝胸膛。幽林狐的身躯是那么柔软，铁锹几乎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她的肌理，连林格也惊讶于莱丝的轻灵。莱丝并没有机会看林格第二眼，便如同一面精致的旗帜般轻轻倒下，倒在她前几秒刚察看的青铜祭坛上。林格瞪大眼睛，紧盯着血迹沿凹槽一点点充盈那锈迹斑斑的圆盘，青绿的祭坛变成了血红，像是庆祝他胜利的标志。

四周悄无声息，从来路透入的天光渐渐柔和起来，黄昏已至。林格看到，祭坛托着莱丝的尸体缓缓下降，原处变成了一个黑峻峻的深洞，像一口索求的大嘴，向林格索要着更多的贡品。紧接着，洞内有东西上升，还是那染得血红的祭坛，但莱丝的尸体已经无影无踪，躺在上面的是林格，乃至城里所有法师这些天以来，梦寐以求的那个法器。

林格颤抖着托起法器，如同乞丐捧着一条金砖，或更贵重的东西，敬畏而又渴望地盯着它。正如告示所说，它由黄金打造，呈法杖形，末端是一轮倒置的新月，月凹镶嵌着一颗苹果大的红玛瑙，像这法杖红色的瞳仁。林格激动得要哭出来，握住它，颤颤巍巍地走出墓穴，向着东边的皇都走去。

后来林格怎样，无兽知晓。曾有消息说道，他卖掉法器，顿时富甲一方，购置房屋，招妻买妾，彻底过上了他所渴望的贵族生活。虽说仍与国王差距不小，但他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并未像从前对他的亡妻所说，购置田地店铺等物，终于在暴富三年后花光积蓄，房倒屋塌，妻离妾走，而他也惨死街头。

至于一个从前勤奋耐劳的黑狼小伙何以至此，皇城居民大致同意一个说法：林格亲爪杀死挚爱，换取财富，但内心深处却落得空空寂寂，悲苦终日。在他富裕时，尚有妻妾美酒相伴，并未危及身心，落魄后终于爆发，促成了他的死亡。关于此事，仅议论而已，皇城居民生计匆忙，并无太多闲心研究。

2022.7.15 狐狸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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