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戏回到诗

——萱草与家长和孩子谈诗歌创作

记得上中学的时候，高二上学期末。学校元旦联欢晚会。

我给同学们出了一个新题目，一部由我改编的莎士比亚戏剧《李尔王》。

同学们无比兴奋，大家忙得不亦乐乎。好像三个女儿的长裙子都是用布接上的。男生们则忙着赶制各种道具：王冠、权杖、武士剑、斗篷，等等。

台词是怎么背的都忘记了，反正都很顺口，大段大段的独白和旁白，是啊，莎剧总是那样。是诗歌，长篇累牍的诗行。像《哈姆雷特》那样。

戏剧源于诗，最早的古希腊戏剧都是从诗歌演绎开始的。如果一定要将诗和剧分开，恐怕就没有好看的戏了。

一部戏可以不采用诗歌的对白，但诗性的思维总是在戏的结构里面，因为线性结构的戏不好看，也不人性。刻板的戏剧性无法令观众沉浸，感动，或批判地思考。

那么什么才是诗的呢？

有的戏剧散文式样的，但我去年和前年在乌镇戏剧节看的邀请戏好多都是诗的。如《三姊妹》。五个小时。我也没累着。第一部分就念诗，将全场好多观众念迷糊了，有些就离开了。接下来忽然已抑后扬，节奏不断加快，布图索夫将契诃夫的作品剪成碎片，撕烂嚼碎，混合着新的粘合剂，重新吐出来，断续的拼接和呈现由观众在自己的脑海中完成，舞台上面看似混乱，实则匠心良苦。这就是一首精彩绝妙的戏剧诗。布图索夫，一颗冉冉升起的诗剧导演新星。

但在西方他们也不叫这种为诗剧，统称为戏剧，只是功夫和招式不同而已。

之所以我要强调诗剧这个字眼，是为区别于散文剧。诗剧不见得是指语言是诗句，这可能只是一小部分显现，更多还在乎整部戏剧的骨架和气质，节奏和调性，肌理和内涵，诗的与非诗的，往往一眼就能辨认出。

如果你尝试创作一部诗歌样的戏剧，再一遍一遍地在排练场上体验，直至最终表演在舞台上，只要是你亲自尝试的，相信你就不会再舍不得丢弃散文剧。

诗歌的创作与戏剧的创作，有时候可以并行不悖。当一个人习惯了诗思，他是分外灵动的，高蹈的，冲动的，戏剧的。他的现代诗歌的气质会沾染在他的戏里。他会跳出日常的窠巢，改换另外一种超越寻常剧本和导演的方式。他会觉得那都是些捆住手脚的负累。

这时，他才开始真正的创作。

从人性出发，必然是艰难的，却正是这种难度和复杂造就了真实。

我以为诗的力量往往会使得一部剧被掏空又充满，被留白又冲刷，太多想象空间令它不确定而又笃定，充满着可能又极其执著。让你的诗性完成一部剧，你需要深深地吐纳一首长诗。

理性的建构必不可少，这可能是很多诗人欠缺的。他们往往习惯于一首接一首短诗，写戏剧长诗需要有小说家的深谋远虑和诗人的激情澎湃，缜密的结构搭设，灵性的血肉附体。理性与感性的交响是任何一部现代艺术作品的共性和燃点。

我想大声疾呼，停止那些低智机巧缓慢拖沓的散文戏吧，让我们都来了解诗的戏，诗的内在和外衣，诗的性格和品貌。

你不要害怕学了太多诗魔或戏魔会找上你，至今最好的戏还是莎士比亚的，古希腊的，超越的很少，也很难。他们的诗性建构和诗歌气质，令所有散文戏都相形见绌。我们中国古代的戏曲都是诗词加音乐而成，至今昆曲和京剧等也无法超越。诗的，它们都是诗的。

诗歌的品类很多，因此诗剧亦是。各种诗歌，各种诗剧，无一定式，如水无常形。但它们是诗的，统一于这个称谓。

诗剧不会让你轻易猜到戏剧的下一步进展，它太多的演绎里面有隐喻和象征，你要费思量。在剧场里，面对一部诗剧的时候，你是无可奈何又充满好奇的。无可奈何的是步步迷惘，充满好奇的是它给你遐想和创造的冲动和可能。有时候戏里表演其实不是答案，反讽的运用也很现代。这时候你脑子里文学的艺术的各种品类的成一锅粥，但你一定可以觉知它们想表达什么？不是某一时刻的语言或行动，而是所有语言和行动的综合带给你的奇妙冲击和另类的遐思。

诗歌和诗剧也是挑剔观众的，你必须是它的菜。良好的诗歌和戏剧修养是你获得非凡体验的前提。亲爱的你一定要走进那个真正说得上是热血沸腾的艺术世界，所有能级的深度提升和挖掘，悲剧更为惨烈，人物更加真实，真实到虚幻。

你可以自己演一部诗剧，体验排山倒海的气势和荡气回肠的洗礼。其实朗读一首诗歌就知道，当那些文字变成立体的具象世界里的宠物和传说，你已经无处可逃。

2020.11.12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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