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于你][莫斯提马外传：指针]Chapter 1文过饰非（二）
“要不要我一发榴弹直接给你的脑子通一下？真是的……”菲亚梅塔听到莫斯提马有些阴沉的玩笑话，就知道她绝对不会和自己坦诚。
黎博利把一边的沙拉推到莫斯提马旁边：“好好吃饭，就算我真要离开这里去参加那个鬼考核，我也得看着你恢复原来的模样。”
“你是我妈妈吗？”莫斯提马盯着鲣鳞沙拉看了几秒钟，最后还是觉得没法空着肚子把这盘凉菜吃干净。
“伤心也好，抑郁也罢，至少多吃一些东西吧。生理和心理，你总不能全坏了。”
“我吃不下这么多。”
“……你不是说过吗，悲伤可以用食物填补，如果填不上，就是吃的太少。”
“你早这么关心我不就好了？”
“之前我都见不到你几面。你有没有体验过在外面的修道院帮忙发传单是什么感觉？看到你桌上那堆没拆封的信件了，好几个月啊。我给你寄去的信，你一眼也没看过吧。”
“真遗憾，我不是很想碰由那些家伙经手的东西。而且，信件实在积累太多了，我实在没有精力一封封读它们。……我太累了。”
“任性。”
“我说真的。只有你的信回来，却见不到你，那还不如不看。”
“……吃饭吧。我这几天也没被安排什么工作。待会儿吃完饭，咱们是去街上和大家逛逛，还是……”
“能直接回家吗？”
“不能。”
“……我想去看电影。现在有什么好片子在排吗？”
“好，我看一下，嗯……”菲亚梅塔拿过餐桌边缘的终端，翻找着附近电影院的网站，“一般。咱们大概都看过了。都是些老片子。炎国的，哥伦比亚的，叙拉……啊……维多利亚……”
菲亚梅塔下意识地念出口之后顿时觉得不妥，但很显然，莫斯提马已经听到了那个单词的前几个音节。
堕天使脸色如常：“叙拉古那个是什么？”
黎博利人想要临时找补回来：“文艺片。没什么意思。”
“就看那个。”
说完，莫斯提马直接端起汤碗，“咕咚咕咚”地一口气把蘑菇汤一饮而尽，惬意地呼了口气，抽过一边的纸巾擦了擦嘴角。
菲亚梅塔眨了眨眼，也把自己剩下不多的食物全部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简单咀嚼了几下就咽下肚去。
她们凝视彼此几秒钟，最后都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轻松笑容。
“心情确实好了一些。”莫斯提马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她又隔着外套摸了摸挂在腰间的软布腰包，里面的铳械零件似乎传来一些抚慰的熨帖暖意，让她感到稍稍安定一些。
菲亚梅塔背上自己的背包，向精神恍惚的莫斯提马伸出自己的手：“走，我们去看吧。今晚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堕天使看到那伸到自己眼前的救赎，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便紧紧抓住菲亚梅塔金子般赤诚的心意。
“嗯，谢了。”
她感受到黎博利异于常人的体温，让自己的身体恢复了些知觉，好像也有了些力气。
她跟着菲亚梅塔走出餐馆，目光略无痕迹地瞟过那座挂钟，却再没有感觉到那种惶恐与不适。
外面还在下着细小的冻雨，只是风不是很大，正好戴着兜帽，足以应付了。
屋檐下，她看远处的人们还在热闹着，只是中间隔着这么一片灰黑色的泥泞。
菲亚梅塔的鞋跟在身前的地面上轻轻蹬了几下，看到在薄冰盖上的颜色变深，留下的浅浅脚印变成一个小水坑，确定路况比想象中更湿滑。
黎博利人撑起自己的伞，递到身边的堕天使头顶：“走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们慢点儿走。”
“天气预报怎么说？”
“明天是晴天。但也不一定准。”
“哦。”
她们朝着街上人群庆祝活动的反方向而去。
“唉，我想起一件事。”
冻雨比想象中停得更早。
她们站在一处十字路口，莫斯提马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庆祝队伍，突然说道。
菲亚梅塔把伞收起来，用收缩带绑好后包进塑料伞套：“怎么？不会把东西落在餐厅了吧？”
堕天使摇了摇头，轻掀兜帽，让自己的脸从中露出来一些。
“我们明天去找蕾缪安吧。”
莫斯提马的脸上，那纯粹到近乎天真和疲惫非常的微笑，深深烙在菲亚梅塔眼底。
黎博利渐渐握紧拳头，一步跨到堕天使面前。
堕天使看到好友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无比，轻叹一声，闭上眼睛，准备好承受她的怒火。
然而，她的准备落空了。
那拳头没有朝着她的脸或者腹部冲来，而是轻轻捶在她的肩上。
菲亚梅塔紧紧拥抱住莫斯提马，感受到她宽大的外套下那纤瘦得过分的身体。
“别离我们太远了。找到你可要花很多功夫。”
“……嗯。毕竟你是我的保护人，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呢。”
————
年迈的侦探看着荧幕上，英俊的演员对自己年轻时那聪明而自负的风流往事进行夸大失真的演绎。
座无虚席的放映厅里，他戴着圆顶礼帽，坐在一群表情各异的观众里，不苟言笑，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浑浊无神的眼睛里尚且留有一丝清光，保有年轻时思维闪光的百分之一。
空旷的放映厅里，莫斯提马戴着兜帽，坐在中间的位置，突然想到，是否会有人和她看着年迈的侦探一样，观察她的神色举止。
不过应该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能看出她想法的人只有寥寥数人。
读出她的心思，还温柔地选择不去揭穿，保持距离的人，只有那一个。
她的双手交叠，停在腰际——那些沉寂的黑色合金碎块让她多少有些陪伴、依靠，还有一些衍生的孤独感。
这样想着，她的双手收紧了些，抓住那里的衣服。
菲亚梅塔注意到莫斯提马脸上又浮起那样惯常的会心微笑，以为她的情绪稍微好了一些。
尽管黎博利人实在看不出来这部电影到底哪里能让莫斯提马提起几分兴趣。
今晚的电影院空空荡荡，更何况这部电影的受众实在狭窄。
预定的叙拉古影片到这里才发现订票信息有误，排片和预定的时间完全不同。作为补偿，电影院退还了她们的票款，还赠送了两大桶爆米花——尽管那是下午卖不掉剩下的。
整个放映厅里，除了屏幕上那位侦探自负而不顾体面的推理还称得上活跃，剩下的一切都安静非常。
“莫斯提马，这部电影我从来没看过。”
“嗯，我也是。明明是好几年前出品的。咱们对侦探片不太热衷，有这个原因吧。怎么，你想好自己的新代号了？‘心灵诡计’？”
听到她的调笑，菲亚梅塔顿时涨红了脸：“你！……嗯……代号这东西又不是我能决定的。蕾缪安和那些老家伙都不会看这种电影的。”
“其实偶尔看一下这种风格也不错。我记得这个侦探……在维多利亚挺有名的。没想到真的有人会拍他八十岁的故事。”
“现在这种再创作的风格很抓人。就是这剧情和推理没什么关系了。”
老侦探收到几十年前某个委托人后代的来信，说什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当年究竟为何选择了那样的结论。
但之后的事情毋庸置疑，因为他的推理，许多人的命运被改变了。
而且，虽然是几十年前，那一次事件时他也已年逾六十；自那以后他便不再做刑侦顾问的工作了。
菲亚梅塔叹了口气，对老侦探固执己见、不肯承认自己推理错误而做出的举动有些感慨，却并不像以前那样表达她对这种固执的反感——或许是因为家里也有个脾气一模一样的老头子。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人也已经老成这样，逼着他回忆起以前的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堕天使澄净的眼眸中倒映着老侦探无地自容的尴尬：“如果这些事情都已经回归尘土……即便将过去的一切重新展露人前，也不过是他们的自娱自乐罢了。”
“只是折磨。还不如放过彼此。”
菲亚梅塔看着荧幕上固执的老人，习惯性地做着自己的评价。
“……”
莫斯提马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换了个姿势窝在软椅中，看着老侦探在年轻人的追问下有些麻木而狼狈的争辩，沉默以对。
见她似乎没兴趣讨论主角的心理，菲亚梅塔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让她代入了几分，便也闭上嘴巴，两人就这样看着故事继续下去。
老侦探终于翻出了十几年前的卷宗，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并不是推理出了错误，只是那个真相在现实面前是如此无情，他也终于开始怀疑自己几十年来做着那样的侦探工作是否成了罪恶的帮凶。
莫斯提马闭上了眼睛，准备浅睡一会儿。
她不是很想了解这个故事的后续。
无论那个可悲的老人选择做什么，她都不想继续看下去了。
正巧这电影的配乐舒缓又温和，十分助眠。
菲亚梅塔眼镜的余光偷偷瞄着莫斯提马，刚想说些什么，自己衣兜里的终端却突然响了起来。
莫斯提马转过头来，看到菲亚梅塔做了个“老家伙”的口型，接通了那个通讯：“喂？……嗯……嗯？”
黎博利皱着眉头，拒绝了终端对面的要求：“我不想回去。这种事不能往后放一放吗？……嗯……随你便吧。再见。”
见她沉着脸把终端放回包里，堕天使叹了口气：“你怎么和铳骑阁下关系搞得那么差。”
“给我一个不怪他的理由。”
“很多吧。比如……他坚持每个月给你起代号。”
“[*拉特兰俚语*]别提那件事！……我是讨厌他骗我。从……从叙拉古回来之后，老头子就动用权限把我下放到其他地方的修道院做见习修士。记得吗，那段时间，我连见你一面都做不到。”
“嗯，那段时间，我正被上峰抓过去反复质询。连教宗阁下都在那一周里见了好几面。幸好你不在，否则你肯定要被那些家伙逼疯了。明明很多都是昔日的老同事，结果翻起脸来也真是毫不留情啊。”
“他们看不惯你也很久了。蕾缪安一直在调停事态，尽量不让教皇厅里的派系争斗失控，可惜他们好像铁了心要整死你。”
“怪我。我在那件事里严重失职，最后还……被他以那种方式撵回来。狼狈至极。”
“都是意外，怪你自己有什么用？而且……”
菲亚梅塔一时语塞。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那个人在整个事件里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包括他的死亡在内的一切，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把如今的莫斯提马也划入他的计算中。
还是莫斯提马看出菲亚梅塔的纠结，主动把话题引回她的通讯上：“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拒绝得太干脆了吧。”
“……说是让我赶紧回去，要填一份文件见个人。说是十万火急还是怎么着的。”
“万一真的很重要呢？”
“那我不管。反正我既然说今晚要陪着你，怎么可能连这点儿事都做不到。”
“所以我就说，直接回家嘛。咱们在一起的时间多得是，但因为今晚拖延了一会儿就浪费了一个好机会，多少有些不值。”
“……你早就知道了？”
菲亚梅塔突然觉得自己实在蠢透了。
莫斯提马她只是情绪上有些低迷，但身为万国信使，观察蛛丝马迹的眼力、照顾别人心情的思维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今晚一起出来，以为是自己陪着她散心，倒不如说是她忍着不适陪自己出来消解这段时日没能与她共度困窘的歉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