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崩纪元#2(重制)


自从林雪在红林区犯下命案后,这件事便在哈尔滨难民营传开了。尽管如此,林雪并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待她,甚至怎么对待她。或许对她而言,只要能活下去就够了,除此之外,她似乎并没有什么额外的追求。
她被指派去整理老黄房间的遗物。老黄的祷告仪式也将在四天后随着新一批死者的下葬举行,这里每五天举办一次祭祀仪式。有时没有死者,导致无法举办仪式;有时死者太多,需要分一些死者到下一场仪式举行。在分崩纪元,没有人能料到第二天会发生什么,或许今天升起的是太阳,明天升起的就是别的东西了。
在整理老黄遗物的时候,林雪无意间看到了一个相框,相框里装着一幅画像,画着一群穿铠甲的人,大约有十来个,他们的身后是一群身披马铠的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穿着深紫色的铠甲,在肩部,头盔处都有哥特式的尖角,老黄也身处其中,那时他还没有现在这么胖。画像的下面有一行字——“尤卡斯蒂-帝国军团-第二十一支队”。
老黄以前是帝国军团的?帝国军团?尤卡斯蒂?
这几个词林雪以前似乎略有耳闻。她只知道尤卡斯蒂帝国是分崩纪元时期的一个难民国家,而统治阶层都是些异能者——林雪现在还不清楚什么是异能者——而被统治阶层包括异变者和难民。像尤卡斯蒂帝国这样的国家还有很多,但林雪从来没有去过这些国家,她毕竟刚刚苏醒,还不了解这个时代。
“老黄以前是帝国军团的人。”周景的声音从林雪身后传来,她放下了相框。
“帝国军团?”
“是的,帝国军团,尤卡斯蒂帝国的精锐部队,老黄在二十一支队,那是一个骑兵团。”周景解释说。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这么不堪一击呢。”林雪问。
“因为...”周景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他老了,英雄迟暮了。他可能想不到他这么灿烂的人生居然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结束,不是病死,不是死在敌人手里,而是死在自己同伙的手中。”
“对这件事我很抱歉。”林雪无言的看着周景。
“你真的很抱歉吗...其实,我还以为你会被他打伤的...你脸上这道小疤是他打的吗?”
林雪摸了摸自己左侧脸颊的那道小小的疤痕——这道疤痕是竖着的,看上去像是用刀竖着划了一下。这疤在林雪的脸上,又像是玉珠上被无意间洒下的一滴墨迹。“这疤以前就有了。”
“以前你的头发披在那,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
林雪打开了老黄的衣柜,画像中的深紫色铠甲顿时显现在了她的眼前。这铠甲有些许磨损,哥特式的黑色尖刺不少,在火烛下闪烁着微弱的光泽。
“老黄下葬的时候要穿这一套么。”林雪问。
“如果他现在的身材能穿的进去的话...可以试试。”周景面露难色。
林雪又翻了翻衣服,只翻到一件夹克和一件黑色的上衣。
“这些衣服也一起给他带下去吧。”林雪回头看向周景,却发现周景站在窗边对外眺望。
“——好。”周景说。
“你在想什么呢?”
“我想...等下一次祷告仪式结束以后,就移民去尤卡斯蒂帝国。”
“尤卡斯蒂帝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二十一世纪的帝制国家?”
“不,尤卡斯蒂帝国不是帝制,虽然我们称之为帝国,但他们的国家元首仍然是总统,只不过总统被称为帝国总统,同时,这个国家还有帝国政府和帝国议会。抛开政治不谈,这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和民生水平都挺高的,虽然生产力倒退到了铁器时代,但是人们的思维都还比较先进,福利待遇,五险一金什么的据说都有。”
“你是觉得在大环境下更便于发挥你的能力吧。”林雪浅浅的笑了一下。
“ 的确是,的确是。”
于是周景没有再说下去,林雪也和他一起遥望着窗外的景色——万里晴空,四周都是难民营矮矮的平方,远方是一望无际的灰土大陆,点缀着几颗枯树。
林雪问道:“你想怎么去?”
“去尤卡斯蒂帝国啊...一般人很难走到那儿,不然难民营的人早跑了。徒步走到尤卡斯蒂帝国至少要三四天,很少有人能单独在分崩纪元的晚上活下来,但我们可以偷难民营军方的快马。”
“快马?”
“就是外出侦察或者打猎用的,能跑的很快的马。只要我把马骑走,除非他们骑同样的马,否则追不上我们。就算他们骑着同样的马来追我们,也追不上,只能始终和我保持一段固定的距离。然后,只需要半天,我就能到尤卡斯蒂帝国...话说,你也想跟我一起去尤卡斯蒂帝国吗。”
“我都行。”林雪简单的回答道。
周景又望向窗外,沉默了些许时间:“...那就跟我一起走吧,你的能力也需要舞台施展的。”
“我不会骑马。”
“我可以教你,反正还有五天。”
说罢,周景离开了窗台,出门离开。临走前,他又补充道:“如果要走的话,我可能要带上一个人,他是哈尔滨难民营的一位军官。”
周景走后,林雪收拾了一些老黄的物品,放进了他的棺材——包括他的几件衣服,一个笔记本,以及那张画像。他的深紫色铠甲没有被放进棺材,一方面是因为铠甲设计的太笨重和宽大了,再加上尤卡斯蒂式的铠甲有很多哥特式尖刺设计,棺材里放不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老黄好像真的穿不下这身铠甲,因此林雪只将老黄的头盔放在了他的头边。
距离移民至尤卡斯蒂帝国还有五天,可能是周景有意要他等到老黄下葬的那一天。林雪很明显的注意到,周景似乎总是想从她的身上唤起什么,但他们都知道那毫无意义。
林雪回到家中,打开日记本,继续写道:
分崩纪元52年,4月2日,公元纪年2074年。
今天小雨。
昨天杀了老黄,因为他想侵犯我。他来自尤卡斯蒂的帝国军团第二十一支队,可能是骑兵。在老黄房间的笔记本上看到一首短诗,去问了一些人,这可能是一首歌的歌词。笔记本已经下葬了,但内容我仍记得:
秋风轻抚大地的伤痕,
迷失的灵魂渴望迷失的神。
哥特高楼上落满纤尘,
迷失的灵魂早已从俗浮沉。
灰土平原上传来杀声阵阵,
迷失的灵魂却在低唱浅斟。
...
周景说五天后要带我去尤卡斯蒂帝国移居,说是能发挥我的才能。我对尤卡斯蒂帝国的了解不多,只知道那是一个总统共和制国家,具体是什么样的总统共和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三权分立之类的吧。尤卡斯蒂帝国的卢梭金矿产资源十分丰富,这些都是胜于钢铁的材料。
我听说在分崩纪元,大帝国只有在极其优越的环境下才能建立,尤卡斯蒂帝国应该也是如此。我听说尤卡斯蒂帝国是一个由俄国人和中国人组成的大帝国,拥有一支帝国军团,并且又异能者阶层统治。
如果这个国家有汉堡该多好。
不知在那里是否能诉诸前男友掌握的一部分资料得到一些地位。林雪想道。
.
在这五天里,林雪学会了一点点的马术,但仍然对自己的骑马水平不够自信。于是周景答应她可以让她跟自己同骑一匹马。
老黄的下葬仪式没什么好看的,和林雪的前男友那次差不多,都有一个穿着道袍的人在主持某种诡异的宗教仪式,林雪还是搞不懂这是什么宗教,可能是基督教。老黄下葬后,林雪和周景开始规划在第二天启程。他们来到军营,去找了周景所说的那位军官并邀请他一同逃离,军官却勃然大怒,怒斥周景没有良心,如此随意的就离开生他们养他们的哈尔滨难民营。周景十分无奈,为了防止这位正义的军官败露他们的计划,他们决定下午就启程。
周景并没有带上多少行囊,他只是拿了一个小袋子,拴在了马的身上,并在背后背了一把弓箭和箭袋。林雪的小袋子同样没有太多杂物,只有她的日记本和笔。周景告诉她,他在尤卡斯蒂帝国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助他们快速安定下来。
“那位军官真奇怪。”林雪骑在马上,身前是附身骑马的周景。
“是啊,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话说,你这样骑马会不会感到不适应,或者一直感觉不稳?”周景问。
“还好。”林雪回答。
“我犯了一个错,林雪,我犯了个大错。”周景说。
“什么错?”
“我们是在午后启程的,但现在已经是黄昏了,恐怕我们到达尤卡斯蒂帝国的时候,就已经是深夜了。”
“所以我们旅途的最后一段处于夜晚?”林雪问。她知道夜晚代表着什么,分崩纪元的夜晚是极其危险的——许多蠢蠢欲动的物种潜伏在黑暗中,等待光明褪去,夜幕成为了它们的主场。
“是的,你应该还没有体验过这个时代的夜晚吧?你是冬眠者。”
“是啊,你应该也是冬眠者。”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你的口音,以及你了解的知识。很多东西大概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见过的。”
周景笑了笑:“是啊,很多人都是在分崩纪元长大的,我们却不一样。我们来自公元纪元,见过的东西很多,没见过的东西也很多。”
“你是怎么冬眠的?”林雪问。
“当时是特例处组织我们冬眠的,我们冬眠是在地下一个基地的,有卢梭合金的那种避难所。我是在两年前苏醒的,当时我们的冬眠舱被哈尔滨难民营的人打开了,我们被带了出来。”
“特例处到底是什么呢?冬眠又是什么原理呢?”
周景深吸了一口气:“特例处啊,好像是...好像是美国的一个秘密部门什么的。我就问啊,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的时代,说是分崩纪元,却没出现那种完全混乱的崩坏,你理解我的意思吗?——就是说,如果世界的物理定律真的错乱了的话,那么我们应该飞在天上!我们脚下的大地,有的应该变成沙子、有的应该结冰、有的应该瞬间蒸发。甚至,我们的人体结构可能也会崩坏,我们的骨头可能会变成沙子,我们的心脏可能会变成钻石——你理解我想表达的吗?”
“我理解。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崩坏’,实际上是有秩序的‘崩坏’,而非真的‘崩坏’?”
“正是如此。你知道哈尔滨难民营几个有远见的冬眠者如何解释这一切吗?”
这些有远见的冬眠者中就包括我不久前逝去的男友。林雪想道。
周景继续说道:“他们认为,在人类的正常科学之下,还有一种科学,这种科学被称之为超科学,关于为什么超科学要被隐藏,答案有很多,一种解读是因为超科学超出了一般科学的范畴,可能来自某种神秘或可怖的力量。另一种解读比较可靠,那就是超科学研究的东西十分危险,如果公开很容易引起民众的恐慌。就像核武器,你看啊——当各国政府宣布研发出了这种大杀器的时候,世界是不是陷入了一种恐慌?所以他们只能在背地里研究这种可怕的东西。”
“但大杀器的用途之一就是威慑,如果隐藏了,怎么起到威慑的作用呢?”
“我的一个理论就是——世界上主要的超级大国都在搞超科学的研究,他们只是背地里知道,你理解我的意思吗?依我看,所谓的崩坏,不过是超科学被一个组织大规模的泄露了。而且,你没发现吗?世界上的那些超级大国在分崩纪元来临后都出现了我们之前从来没听说过的部门。美国有特例处,中国有十九局,还有一个可能是罪魁祸首的超科学机构,我忘记是哪个国家的了——就是那个猎魂者。”
“嗯。”
周景迟疑了一会儿,继续说下去:“所谓的卢梭合金,其实就是超科学的绝缘体。你还记得什么是卢梭合金吧?就是那种可以阻挡崩坏的玩意儿。然后那些怪物,动物,还有那些矿产,什么红矿石蓝矿石什么的,还有那些超能力者,那些徘徊于各个国家的蒙面英雄——都是超科学世界的秩序。我甚至大胆猜测,在分崩纪元之前,在正常科学之下,存在着另一个由超科学主导的世界,那个世界和我们现在的秩序所差无几!”
就在他们讨论超科学和旧世界的秩序时,夜幕已经悄然降临。牛角鸦不断扑腾着翅膀向各处飞去,如同不间断的鼓点,预示着好戏开场。
马仍然在灰土大陆上飞驰,而周景迅速从身后拔出了弓,并将箭扣在弦上。
夜幕在不经意间布满了天空,黑暗笼罩了一切。在冥冥之中,林雪看见前方的不远处有两颗闪耀的红色光点,仔细一看——那是邓氏鹰的双眼。邓氏鹰发出凄惨的嚎叫,扑腾着翅膀朝着周景的马俯冲而来,周景迅速对着邓氏鹰架起长弓,只见利箭脱弦而出,邓氏鹰随即应弦而倒。快马踏过邓氏鹰的尸体,继续朝着黑暗行进。
周景在夜幕中穿杨射柳,射杀了一只又一只迎面而来的邓氏鹰。邓氏鹰凄惨的嚎叫回荡在他们的耳边,深红色的鲜血溅了他们一身,充斥着令人恶心的腥味。这时,一声低沉的怒吼插进了这场夜幕大合唱,这声音如同机车鸣笛,震耳欲聋。
“是三头巨象。”周景抹了一把汗,“抱紧我。”
“你能解决么?”
“解决不了。”
周景说着,将弓迅速插到后背,双手拿起马绳,开始更用力的鞭策快马,快马也从而跑得更快。林雪回过头,只见月光勾勒出一个庞大的身影,这确实是一头大象的影子,而这巨象的眼睛也发着红光。与邓氏鹰不同的是,这庞大的身影闪烁着六个光点,巨象怒吼的时候,光点发出更猛烈的强光,林雪这才看清了——这三头巨象的确有三个头。
“驾!”周景不断鞭策快马,马也如离弦之箭向前冲去,林雪紧紧的抱着周景,但仍感觉重心不稳。三头巨象的身躯十分笨重,但不知为何跑得飞快,巨大的脚步声震天动地,接连不断,周围的邓氏鹰纷纷扑腾着翅膀四散而去,翅膀煽动的声音宛如密密麻麻的鼓点,和三头巨象巨大的脚步声再次构成了一支夜幕鼓曲。
周景的快马和三头巨象在灰土大陆上奔驰,在这期间穿过了许多已是废墟的城市。快马拼命狂奔,三头巨象的速度却不见迟缓。林雪感到头顶有气,抬头一看,那三头巨象的鼻子正悬挂在她的头顶。
“快啊,快啊...”周景一边喊着“驾!”一边默念着祈求快马加快速度,然而三头巨象仍一直逼近。在巨象的鼻子和林雪间不容发之际,林雪抽出周景背后的弓,迅速将箭上弦,对准巨象的鼻腔就是一箭。巨象大吼一声,宛如火车鸣笛,有那么一刻林雪甚至觉得自己耳膜不保。她转过身来,又是一箭,精准的射在三头巨象的胸口,三头巨象的速度随着疼痛逐渐慢了下来。林雪不断从周景背着的箭筐里拿箭射击,三头巨象浑身是箭,仍在发出震耳巨鸣,随后便慢慢消失在夜幕中。
“还有多少支箭?”周景问。
“还有...五支。”林雪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想不到你还会射箭?”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会射箭?”周景笑了。
他们又继续前行了一会儿,周景说:“今晚算运气好的了,只有两种类型的怪物。其实我还看到了邓氏虎和几只半人,但我们速度太快了,它们没反应过来。”
“邓氏虎和半人?”
“希望你不会遇到它们...我们到了。”周景说着,二人便瞧见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了一丝火光,继续前行,发现那似乎是一座有着围墙的城市,火光来源于城市内部。城墙上有几位士兵,他们穿着和老黄一个色调的深紫色铠甲,只不过好像没有那么多尖刺。他们绕着城墙骑行了一段距离,终于来到了城门。
城门的门口两侧站着两位士兵。周景后林雪下马后,林雪看清了两位士兵的铠甲——是深紫色的,但很光滑,没有任何尖刺,甚至没什么棱角。士兵上前盘问道:
“你们是谁?干什么来的?”
“我们来自哈尔滨难民营。”周景回答道。
一个大胡子的显然是俄国人的士兵从一旁走来,对着他们说了几句俄语,两位士兵便打开了城门。在开门的过程中,一位士兵说:“如果是来此移民的,你们来的太晚了,人口登记处还没有开门,也没时间给你们安排基础的住所...”
“我认识汪修寅将军。”周景打断道。
“汪修寅将军...那你就进去找他呗,另外,汪修寅不是将军,他是个文官,目前是左院的议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