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V1的英雄传说(四)8

“呜呜呜——————我的钱包————我的积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类似的声音在甲板各处此起彼伏。虽然低沉的哽咽声中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悲情，但是这些享受着美酒美食的水手们脸上，却都在布满泪痕的同时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好可怕————原本就没什么钱的约翰此时格外清醒，看着还在继续向水手们兜售美酒佳肴、毫不留情地榨取所有人血汗钱、满面春风乐此不疲的那个奸商，约翰好想冲上去一拳将他打倒在地，然后将那家伙所有的商品和钱财统统抢过来，分给那些痛并快乐着的船员们。 向来诚实本分的约翰，居然也会有能够打心底理解那些海盗行径的一天。 而拥有同样想法的还不止是约翰自己。 “好了，按上手印，这份文件就正式生效了。”一本正经的帝国外务总长弗莱德，拿着一份两页纸的官方文件递给船长乔治，让他在上面签字画押，“你需要的食物和酒水之后会由国家代为支付，相对的，从此刻开始的十年之内，所有来自国家的航运委托，你和你的船都要免费承接。来，请签字。” “唔————狗官————” “嗯？你刚才说了什么吗？我不介意收回这笔由我担保的国家贷款哦————” “唔——————奸商——————” “嗯？你刚才说了什么吗？我不介意把那些卖给你的商品的价格再翻一倍哦！” 终于露出本性的弗莱德和笑里藏刀的哈维一唱一和，迫使被困在海上、苦于物资匮乏的船长乔治，为他的船员们以高于市价三倍的价格买下哈维提供的这批储备粮。为了保住自己的船，乔治含泪签下了这份霸王合同，不仅为此掏空了自己的保险箱，还额外要为国家做十年的白工。 “那些在帝国海域四处流窜的海盗，肯定也是这样被你们这些权贵逼的落草为寇的！” “我是不久之前才到帝国来定居的哦，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个外交官，不负责地方行政，与我无关————” 弗莱德事不关己地快速收好文件，和毫不在意的哈维打了个招呼就返回船舱里去了。乔治默默地流着泪，捧着手里那份刚刚签过字的文件，缓缓走回约翰身边。 “大叔，考虑一下吧，把那个哈维扔到海里去————” “不行啊————” “为什么啊！这些混蛋就差把你身上的衣服也一起扒下来了！” “那些救命用的水和粮食都在他那个魔法腰包里，之后还要他每天亲自拿给我才行————” “额啊啊啊啊啊————这个奸商！！” “————迷宫的扫荡者————” 当约翰忍不住要怒骂哈维的时候，同样不需要再执勤的乔弗里也来到约翰身边，和他一起的还有那几个这次出访为了补缺临时招募的外地水手。 “什么，扫荡者？”乔弗里的口中莫名冒出的那个词，乔治也和约翰一样，从没听过。 “哎呀，你这么一说，确实有这种即视感！迷宫扫荡者，冒险者救命的稻草，吞噬财产的深渊！” 出声附和的是其中一个外地水手，好想叫托马斯来着，一把年纪，比乔治还要大上几岁，长得五大三粗，似乎之前还在王国做过冒险者，退役回乡之后才成为水手。 “所以说，那是什么啊，什么迷宫扫荡者？” 在矮人群山、人类王国和魔域之中，分别有着通往地底深处的巨大地下通路，据说这些都是一千多年前，魔族们从地底攻上地面时留下的地下据点和隧道。 在初代勇者击败魔王，魔族退守魔都之后，当时的冒险者们为了获取关于魔族的更多信息，纷纷组队探索这三处地下迷宫，希望能够一路进入地底捣毁那些魔族的原始家园，但至今仍然没有人成功过。 各种稀奇而危险的地底生物，潜伏在阴影中的未受魔力影响而进化的原始魔族，还有塌方、渗水、迷路、窒息等等各种危险，即便是最经验老道的冒险者也难免葬身其中。据说初代勇者的好几位队友，就连同他们那些远古的宝具装备，一同沉睡在这些迷宫的地底深处。 而现在，冒险者们不再是为了前往地底，而是为了搜寻可能还残留在某处的那些前辈们曾经使用过的魔法道具，以及地底特有的奇珍异宝、珍稀矿石和魔物素材，而前赴后继向地下挺进。 “那是在高等级冒险者之间流传的传说：在迷宫深处那些不见天日的危险领域，在这里探索的冒险们如果遭逢不测、危在旦夕，哪怕只剩一口气，只要能遇到一个只带着腰包的黑发商人，就还有救。这个商人会从腰包中拿出各种神奇的武器、坚固的盔甲，还有各种药品、食物、魔道具，让冒险者们能够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深处也能重整旗鼓，起死回生。当然，这些都要以钱包被清空为代价就是了。” “什么迷宫扫荡者，根本是钱包扫荡者嘛！” 约翰听完整个故事，愤然骂道，眼前那个可恨的哈维，确实给人一种和那个传说相似的即视感。 “能独自在危险的地底深处闯荡的家伙，应该也是很厉害的冒险者吧？就没人听过那个扫荡者的真实姓名吗？”乔弗里似乎对传说很感兴趣，向那个退役的冒险者水手继续问道。 “所以才说是传说嘛————能去到地底深处的冒险者原本就只有寥寥几十支队伍，最后碰到那个商人的传闻也停留在两年前了，那场王国的王都保卫战中似乎还有不少厉害的冒险者战死，不知道那个扫荡者是不是也早就不在人世了。” 王国的王都保卫战，约翰也听说过。据说当时位于魔域和人类王国的迷宫同时有大量原始魔物涌上地面，魔王还亲帅大军，趁着王国冒险者和军队与那些魔物混战之际大举进犯王国边境，一路打到了王国的王都，最后还是在勇者亚瑟的英勇奋战之下才击退魔族大军。 不过明明是魔王亲自率领军队，最后决战时，魔王却没有站出来与勇者亚瑟战斗，魔族军队就这么败退了，那个魔王说不定根本一点也不厉害，根本不敢面对勇者，是个怯懦的胆小鬼呢。 “两年前吗————”乔弗里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他或许对那场战争了解的更多一些吧，约翰想，“不过话说回来，真亏那些被他吃干抹净的冒险者没有反过来干掉那个扫荡者，再把他榨取的钱财抢夺一空。要是换成我，一定会想这么干的。” “就是说啊，我现在就想冲上去狠狠揍那个哈维一拳！这种趁人之危发财的事，实在是太可恨了！” “好了，我们终究不是海盗，不要去想那种残暴的事情。”没等约翰的情绪发泄出去，船长乔治就打断了那些激进的言辞，用冷静的态度劝慰那些同样情绪激动的水手们，“这些商人就是这样挣钱的，在我们有需要的时候提供商品，让我们心甘情愿地给出自己的钱财。而且，如果这个商人现在不在这里，我们就只能等着成为那些精灵的阶下囚了。 造成艰难状况的是境遇，做出选择的是我们自己，说到底，这些商人还让我们能多出一个选项，这不是我们去憎恨他们的理由。” “可是，”乔弗里显然有自己的想法，没有全盘接受乔治的劝慰，“那个商人也可以给出更友善的选项吧？因为他不肯这样做，我们去怨恨他，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也对，毕竟我现在也在心里不停地咒骂那个奸商呢！”乔治听着乔弗里的话，反而释然的笑了出来，“他挣得那份钱里面，就是有要被我们怨恨的份，就当成是这么回事吧。”   “感谢上天赐予我们食物，并诅咒将它带给我们的商人————” 约翰和船员们在晚餐前整齐划一地进行祈祷。 原本的祷词只有前半句，而且这些随行的船员们并不会像现在这种庄重、一致地坐在一起念出祷词。平常的他们只会从乔治那里拿走晚餐，找个舒适的地方坐下，然后看心情决定是不是要遵守这项用餐礼仪。 至于现在这个看起来甚至有点庄严神圣的场面，有一部分是因为约翰的努力煽动，后半句祷词就是约翰想出来的。不过更多地还是船员们自发想要配合，并且心情强烈到即便当着那个哈维的面也能心安理得地讲出这句祷词。 至于哈维本人，此时已经和斗篷女、乌戈尔回到船舱去了。不过就算他真的看到眼前的场景，大概也只会乐不可支地嘲笑这些被他榨光钱包的倒霉蛋们，然后被斗篷女狠狠砸到甲板上去而已。 吃过晚餐，约翰爬上瞭望台朝四周张望了一阵，确定大雾依旧没有要散去的迹象，回到甲板准备回房的时候，那个伙同哈维一起压榨乔治的弗莱德找了过来。 “可以帮我个忙吗？”弗莱德换回了最初见面时那副和蔼可亲的态度，这和中午那副奸诈的嘴脸看起来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我干嘛要帮你？”约翰没好气地回应，他现在根本不想和这几个脏心烂肺的家伙多讲一句话。 “因为如果你能帮到我，我会考虑将这份契约还给乔治船长，让他自行处置。” 弗莱德向约翰展示的是白天那份乔治签过字，要为国家免费运货十年的契约。 “你说真的？” “不然呢？你以为这艘小船对我和帝国来说很重要吗？现在我迫切关心的可不是这种事情，这张纸只是邀请你来帮我的保险而已。” 听完弗莱德的话，约翰大大地吐了口气————如果你不做这事，只要跟我说一声我就会帮忙的————约翰没有把心里想的说出口，只是默默感叹，这些大人物的想法和自己这种人的思维之间，果然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这里不方便说话，请跟我来。” 约翰跟随弗莱德进入船舱，来到客人专属的包厢。斗篷女和乌戈尔也在里面，不过没看到那个哈维。 约翰走进包厢，弗莱德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之后，轻轻关上门。乌戈尔摆弄着他拿在手里的模样奇怪的玩具，然后将那个玩具放在了房间的中央。 “可以了。” 乌戈尔似乎是在向斗篷女表示完成了什么任务，正在约翰感到好奇的时候，斗篷女缓缓摘下兜帽，一瞬间将约翰的全部心神都吸引过去———— 乌黑亮丽的长发，明亮灵动的双眸，小巧精致的口鼻，白皙柔滑的脸庞 约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美丽面孔，愕然呆住，他平生从没见过这样匀称又柔美的五官，从没见过这种会美的让人失神的容貌。约翰想穷尽一生的溢美之词来称颂这个直到刚刚才露出真容的女子，但此刻俨然已经忘我的脑袋能够想到的词就只剩下一个———— “好————美————” “有效！” 好像是乌戈尔又说了什么，斗篷女重新戴上兜帽遮住了脸庞，约翰才终于回过神来，只是目光始终在那个遮住斗篷女容貌的兜帽上流连，迟迟不愿移开。 不过慢慢地，从手上传来的疼痛终于夺走了约翰的视线。 “啊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 “活该，谁让你看了妮莉这么久！”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哈维一边吐槽，一边将手中的短棍收进腰包。约翰看着自己淤青发紫的右手手背，大概猜到了那个混蛋干了什么，却不好意思张嘴骂回去。 “抱歉约翰，刚刚我们只是在确认你的确是普通的人类而已。” 弗莱德走上前来，为约翰阵阵酥麻的右手图上药膏，只是他说的话让原本就一头雾水的约翰更难以理解现状。 “人类，我没听错吧？不然呢，你们以为我是什么？” “高等恶魔”被叫做妮莉的斗篷女不带感情地说， “啥？” “我们怀疑有魔族幻化成人类的样子，混在你们这些水手里面。”弗莱德接过话题，向约翰慢慢解释着。 “等等，让我缓一下——”或许也有刚刚醉心于妮莉小姐容貌的影响，约翰感觉自己的脑袋完全理解不了他们正在说的事情，“你是说，船上有魔族，而且是我们其中一个水手？” “是的” “你们为啥会有这种想法？” “周围的大雾中混有魔力，这几天我们都在试图寻找魔力的源头，但是只能确定到是在这艘船上而已————”乌戈尔补充道。 “你是说，这个大雾不是大海自然生成的，而是有人蓄意搞出来的？” “是的，所以我请你来，是希望向你确认一下，这些水手中有没有人在这次出航之后，表现的很反常。” “额——————”约翰听懂了弗莱德的意思，可是要说帮忙，自己也才和这些水手共事两个月而已，更不要说这次还有不少临时招募的陌生船员，“这种事不应该找乔治大叔更好吗？为什么单单要找我来————” “因为你原本没有要上这艘船，是哈维先生临时起意将你一起带上船的。” 混入船员当中、搞出这场大雾的人应该是筹谋良久，不会是因为机缘巧合才有机会登船的人，弗莱德这样解释。 “可要说行为反常的人，我是没发觉啦————大部分船员都是瓦列卡的同乡，我不认为他们有什么问题。会不会在新招募的那些水手里面？” “我们也这样怀疑过，一直在关注他们的行为，可是没找到什么痕迹。” “那不如，将所有船员挨个确认一遍————” “哈维先生倒是也这样建议过，但如果对方真的是高等恶魔，被逼急了动起手来，这艘船很可能会受到波及被彻底毁掉的。” “额————”自己居然会想要用那个人渣想到的办法，约翰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自我厌恶，“既然这样，恐怕就只能慢慢观察了。话说虽然我也不希望船上有魔族这种危险的人物存在，但如果没有威胁到其他人，能不能先放着不管？” “我之前提过，这次去矮人群山是要提交货款，最好不要逾期，如果再不找出魔族解除造成大雾的魔法，行程就很危险了————” “那如果只是驱散大雾呢？这个做得到么？” 面对约翰的疑问，弗莱德没有回答，而是默默转头看向一旁的哈维。 “不保证能成功哦————” 哈维则是在和妮莉小姐、乌戈尔对视过后，简单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