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03-B03 特雷森怪事录:通牒与碑文 其三

【the morning light,when it comes to me
It was there,but I could not see
Am I to wander as a wayward son
Will the hunter be hunted by the smoking gun
——《Unshaken》】
大厅的走道灯亮起,他走下了讲台,没有掌声或者欢呼。他在门前回头看去,那种饱含激情与信任的目光的交汇像是过去的幻影。而曾经那个会跟随自己的人也不知踪影,连带着接近半数的听众。他第一次发现这座大厅是如此的空旷,以至于自己的听众只能勉强看上去不是那么寒酸。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听众不再忠诚——当他想到这个问题时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当他选择了依靠真机伶的影响扩大自己的声势时,他就默许了此后的众多新追随者同时带有了另一个比自己更具影响力的标签。
“机伶,你去哪里了?”他对刚刚走进门的真机伶直接发问。他十分的清楚,但他仍然要发问:如果那些曾经受自己影响深重的听众都选择了背弃自己,那么自然是他们更为重视的人选择了另外一个与自己相悖的对象。
“去听了小北的训练员的演讲。”她倒确实诚实。
“答应我,以后不要去了,可以吗?”他抬手打断了真机伶想要说些什么的意图,“就像我曾经协助你成就你在赛场上的事业一样,我现在也需要你协助我来成就我在另一个赛场上的事业。你是聪明人,机伶。既然你今天去听了他的演讲——我并不反对你去听别人说了些什么——但是你应该也知道他和我的立场是决不能相容的。我需要你的支持,机伶,我们曾经说过,我们将会站在一起,对吧?”
“但是,哥哥……卡莲果然还是觉得,小北的训练员说的更有道理……”真机伶低着头,不敢和他对上视线。她不希望失去自己的训练员的信任和爱,但是在听过那个人的讲话之后……她动摇了。那人的演讲技术明显不如自己的训练员,甚至连连续顺畅的讲话都做不到。但是他讲述的内容大不相同,比起哥哥的大肆夸耀成功典范和许诺未来,那人只是单纯的例举眼下的弊病,以及解决的方案。
自己的训练员其实是个冠冕堂皇的骗子,这个念头出现在她的心中,但是她不敢去想。尽管他对自己有时候疏于关心,但是他毕竟陪伴自己走过了三年相当辉煌的岁月,他怎么可能……?
“那你要抛弃我们刚刚许下的诺言和我们三年多来创建的关系,去投身于一个已经有主的陌生另一人吗?他未见得还记得你或者认识你,你的粉丝又会怎么想呢?你在几天前还刚刚回应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真机伶的心头。她今天出席另一个人的演讲,却没有出席自己训练员的演讲,这件事本身已经让不少粉丝议论纷纷,甚至在她今天的动态底下已经有了一些不满的声音。
“那,之后卡莲你们两个人的演讲都会出席,这样不可以吗?”她稍微抬起头试探性地看向对面,但是那两道没有变化的责备的目光瞬间刺入她的神经,让她再次只敢把目光聚集在脚下的地面。
重击桌面的一声巨响,以及短暂腾空的什物落回桌面的后续响声,就像是砸在她的脊梁上。真机伶双手抓住裙摆,泪水划过她微微颤抖的脸颊。
“这是一个零和的选择,你明知道!”她听见座椅被大力推动时与地面拉扯的嘶鸣,“你必须选择一个,我,或者是那个人!”
“无论怎样,卡莲都只会爱着哥哥的,难道这也不行吗?只是在这一个立场上的不同,并不是说……”
“我现在就要离开了,真机伶。等我明天回到这里的时候,希望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训练员的声音从她身旁掠过,以门被摔上为结尾。
现在这间屋子里只有她自己听得见泪水落地的声音了。
“小北,能打扰你一下吗?”在从食堂走出的路上,北部玄驹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是真机伶,她从声音就能分辨出,但是当她转过身时,她却怀疑起了自己刚刚的判断。面前的真机伶眼眶通红,带着血丝的双眼让本就没有一点打扮的面容显得额外憔悴,就好像她在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一样。
“我想问一下,关于你的训练员”真机伶把她拉到了餐厅的一个角落,她听得出真机伶不断寻找措辞的犹豫,“就是,关于他的演讲,我的训练员似乎有一些,呃,意见……”
“我不会阻止他的,机伶。我的训练员视之为自己的使命,即使失去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他都一定要继续下去。而我很确信,我的训练员应该是正确的。机伶,我知道你和你的训练员感情很好,但是我还是一定要告诉你:我认为你的训练员在他曾经的那些演讲中所说的并不属实。我昨天也在会场看到了你,我想关于我说的话,你心里一定也有自己的评判。”
真机伶点了点头,无言地走开了。北部玄驹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和她擦拭眼角的动作。
“机伶。”真机伶走进了训练员室,毫无疑问的那人还是坐在桌后。
“训练员。”真机伶走到那人身旁,依偎到他身上,将头枕在他的胸口上。他的肌肉很紧绷,以至于她甚至感到头皮有些受压的疼痛。“我爱你。”她用最温柔的语调。
“但是?”真机伶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她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懂得人心的那个。
“但是我果然还是认为……我可以两个都选吧?”她仰起脸,想要挤出一个微笑。
但是她感受到腰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推开,那人站起,左臂保持着推出的动作,右手背在腰间。看着怔住的她,那人才稍微的放松下来。
“所以,你还是选择了他。”那人恢复了站立的姿势。“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真机伶。”那人后退几步,而后转身离开。
真机伶冲了上去,抓住了他的衣袖。“不,不要这样,训练员,我都听你的,可以吗?”她将自己的热泪洒在他的袖口上。
她被甩开了。“我现在要去收拾昨天你弄得烂摊子了,机伶。你也去做你该做的吧。”门在她的眼前关上,带出的风吹飞了她的泪珠。
但是,北部玄驹的话语在她的耳边不停的回响。或许,只要再去听一听,就能找出那人的破绽,就能证明,自己的训练员才是对的,一定是这样吧?她倚靠在办公室的门上,各种思绪在脑海中横冲直撞。自己的训练员不会做这种事的,那个陪伴她三年的哥哥大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编织谎言的骗术家?他帮助自己走到了现在,而现在他的愤怒,一定只是自己做错了、打乱了他的重要计划才会这样的。只要能证明哥哥是对的,那即使是短暂的违背,也会被原谅吧?混乱的思绪让她的太阳穴发胀,似乎随时就要昏倒。
真机伶站在路边,看着对面的建筑,北部玄驹的训练员今天的演讲就在那里。她戴了帽子和墨镜,隐藏了尾巴和耳朵,看着街对面熙攘的入场人群。昨天的这个时候这里的人远没有这么多。
人行道绿灯亮起,她迈步前进。在她的身后,汽车发动机的嘈杂声音中,一声刺破空气的轻响几乎被掩盖。同一时间,她的右腿一阵剧烈的痛楚,将她推倒在地。她伸手向痛处,感受到粘稠而温热,随着加速的心跳而泵出的液体。混乱充斥了她的大脑,鸣笛声,喊声,阳光和人影都逐渐变得缓慢和模糊。
远处的深巷口,戴着白手套的手捡走了弹壳,无声的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