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女友家过生日那天，小贾惊呆了。坐落在首尔富人区的别墅掩映在绿叶深处，神秘又奢华。院子特别大，同行七八个人走了半天还没到房门前。大家想看又敢看，想问又不好意思说，个个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

那天，小贾第一次知道，原来每天穿着朴素的白T恤、坐地铁上班的女朋友，竟然是韩国财团千金。那场聚会，也成为了他们爱情的“鸿门宴”。

在韩国留学近十年，小贾拥有很多匪夷所思的经历。和财团千金谈了场无疾而终的恋爱；给国内TOP级导演当翻译，陪他逛菜市场、聊中韩差异；也在夜总会见识到了夜幕之下的钱色交易。

区别于韩剧中的岁月安好，真实的韩国常常令人咋舌。

以下是小贾的自述：

讲述者｜小贾

     编辑｜TJ  糖果 

给国内名导演当翻译

本科期间，我们专业可以给学生提供参与国际交流财团项目的机会。2015年，我争取到一个名额，在釜山电影节期间去给一位中国顶级导演做翻译。

第一次见导演的时候距离电影节开幕还有一周时间。那天，我本来是和他的助理去对接工作，没想到他突然从里屋出来，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说，“加油，好好干，不要有压力。”

当时我离他的距离不到半米，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这可是我们国家家喻户晓的导演啊，竟然就这么站在我面前。

我给他当了一周的翻译，接触时间其实不长，但我感觉他是个挺有魅力的男人，很会照顾人，没有距离感，也很大度，很慷慨。

我只负责他日常交流的翻译，一些涉及专业知识的采访会有专业翻译来。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在远点的地方坐着看，感受他的专业素养。

他说话逻辑性很强，面对韩国电视台的镜头，自信坦然，大气慷慨，不卑不亢，专业知识信手拈来。我在旁边看着心里特别骄傲，觉得真的代表了我们大国的风范。

没工作的时候，我也会带他四处转转。

我们一起去逛釜山的海鲜市场，他觉得很有趣，像个逛菜市场的大爷似的，这儿瞅瞅那儿看看，毫无明星架子。他还主动和店里的大妈们对话，跟他们聊菜价、物价，大妈们一听说这是很有名的导演，一下子把他围住，想要和导演拥抱。

导演站在人群里看看大妈又看看我们，明明身上有那种混不吝的气质，但是脸皮儿又特别薄不好意思拒绝别人。我们工作人员在旁边一边憋笑一边看，整个场景像演电影似的。

釜山电影节的会场和一个叫海云台的景区离得很近，他去海边玩的时候简直就像个老男孩。我发现，他虽然岁数不小，但心态特别年轻，也特别喜欢跟年轻人交流。工作期间，他和他的助理都问了我特别多问题，比如：你怎么来的，适应不适应，这里有没有欺负中国人的情况？

我听了后心里很感动。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很诚恳地在关注一些与他的生活并无直接关联的事情。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人文关怀，让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那一周中，我们虽然没有特别深入的交流，但有很多让我终生受益的聊天碎片。

他告诉我，做事不要畏首畏尾，要放得开。还问我有没有自己的目标，我当时没有说出来。他就说，男人一定要有自己追求一生的目标，朝这个目标去努力，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忘记曾经的这个目标。只要有目标，一定要追求到底。

不夸张地说，他可以算是我20多年的人生里，排名第一的男性榜样，言传身教地告诉我，一个男人应该成长为什么样子，我们应该怎么处理工作，怎么看待自己的同胞和同行，怎么认识这个时代。

这些都是我以往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中从未涉及到的内容。

初恋是财团千金

我的初恋发生在研究生阶段，女朋友是韩国人。

当时我们上同一门课，被随机分到了一个小组。接触的多了我感觉这是个挺好的姑娘，但也没多想。没想到她后来主动问我：能不能在一起？

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穿简简单单的白T恤，吃食堂，每天坐地铁来上学。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住得比较远。

她过生日那天，叫了七八个朋友去她家里玩，一进门我们就震惊了。

非常非常大的别墅，还有一个特别豪华的院子。她的父母也出来迎接我们，非常礼貌慈祥，一看就是那种有知识又有钱的人。

我用手机搜了搜那片住址，原来是首尔的顶级富豪区。

那天party结束后，她父母把我单独留了下来，大概的意思就是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找一个家庭比较普通的男朋友。说的话虽然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但全程都非常体面，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说完那个话题后，我们甚至还一起聊了聊中国文化。

她爸爸很喜欢唐诗，尤其喜欢李白，会一点中文，平时还喜欢写毛笔字，给我讲了很多中国古代文化的知识。我又诧异又羞愧，人家一个外国人竟然比我还要了解中国。

那天之后，我和女友沟通了分手的问题。她当然不乐意的，我们一直感情很好。我就想着，找一份好工作，虽然比不上她家里，但好歹证明自己有志气，能自食其力，尽量争取一下。

但是，我们的家境差异太大了，即使我在导师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很体面的工作，她家里仍然不认可我，为了跟我在一起，她甚至绝食表示抗议。我又心疼又无力。我觉得这样不好，尤其对她不好，就主动提了分手。我们之间的交流一直持续到她结婚，才彻底结束。

夜总会惊魂

有段时间，苹果推出了视网膜屏的电脑。我特别想买一个，就打算找一个收入还可以，也不会很累的兼职。

我家附近有个挺有名的夜总会，正好在招聘夜场工作人员。每天晚上八点工作到第二天凌晨四点，一天差不多有将近人民币六百左右的工资。我应聘了传菜员岗位，每天穿着西装样子的制服，把客人点的酒送进去。

从外面看起来，那是一个四层小酒店，但实际上主要业务是位于地下的夜总会。地下有六层，夜总会在一到四层，五层和六层会有一些涉及到毒品之类的活动或者非法交易。

每次聊到那些神秘的楼层，我的队长总会告诉我：外国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不要多问。

工作中也会遇到一些年龄比较大的大妈，四五十岁，总爱调戏男员工。

有一天晚上我去上酒的时候，有一个大妈突然摸我屁股。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特别害怕，就去告诉了队长。他让我在后厨等一会，他亲自去服务那一桌，等没事了才叫我出来。

时间长了我才知道，夜总会鱼龙混杂，这种事情其实屡见不鲜。在包厢里，如果顾客看上了服务员，就会用钱来买。

有一次，包厢的客人就相中了跟我一起上菜的小姑娘，拿出来一兜子一万面额的韩币甩在她脸上，说“今天晚上陪我”。女生去跟队长打报告，队长只平静地“嗯”了一声。

夜总会的客人除了韩国本地人，还有一些外国人，比如马来西亚人、越南人。有一天晚上，我听见外面在吵，当时正好不忙，就借口买饮料上去看了看。

一层外面，有七八个越南人正在闹事，他们好像不愿意付入场费想要硬闯，保安拦着，双方就起了冲突。一堆人围在一起互相推搡，叫嚷声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冲进大门，这时候一个保安突然掏出了一把刀，捅向其中一个闯入者。

我吓得连连后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那个越南人捂着腹部躺在了地上，衣服上手上都沾着血，嘴里一直叽里咕噜地叫嚷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更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是，马路斜对面就停着辆警车，但直到夜总会老大处理好了现场，叫了救护车，几个警察才从警车里慢悠悠地走过来，简单了解一下情况，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队长告诉我，我们的很多客人都处在正义与黑暗的灰色地带，见不得光。所以夜总会早就和警方达成了共识，轻易不会迈过双方的边界线。

我在那家夜总会工作了一个月，用工资买了笔记本电脑，又用剩下的钱给家里买了礼物。直到现在我还在用那台电脑，每次看到它，就会想起自己在夜总会的如履薄冰。

病态的韩国社会

很多人对于韩国的印象可能都停留在韩剧中的时髦洋气，但在那里生活了十年，我觉得影视与现实之间，有着非常大的鸿沟。

我接触过很多韩国的底层人。有一段时间，我在一家烤肉店做服务员，每天都会有乞丐性质的人进来讨要东西，老板就让我把他们撵出去。我比较心软，每次看到他们都想力所能及给一些吃的，如果自己身上有小额的钞票也会给他们。

有次休息的时候，门口坐了一个流浪汉，我其实纯粹是出于练韩语的角度，想跟他说两句话，没想到他给我讲了很多他的生活状况。流浪汉说，政府不管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他找过社会上的一些扶贫机构，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关注。他自己的事没得到解决，对国家没有信心，只能开始流浪。

这是我第一次从韩国人嘴里听到“韩国是一个没有未来的国家”，后来，还有很多人对我说了同样的话。

韩国的年轻人大部分都不想结婚。我的一个韩国学姐告诉我，她一边读博士一边工作，工资折合成人民币也就一万多，这在生活成本极高的首尔，基本是月光。

首尔的房价也很贵，几乎跟北京城区一样，一般人根本买不起，租房的话要交保证金，大概是房价的30%到50%。没什么积蓄的年轻人，从刚迈入社会起，就面临着巨大的经济压力。

没有经济基础，攒不下钱，买不了房，年轻人怎么结婚？以后怎么生孩子、养孩子？如果一个国家都没有新生儿了，这个国家的文明怎么去延续？

剥开韩剧灿烂的外衣，这些琐碎又残酷的柴米油盐、鸡毛碎皮才是韩国年轻人的真实生活。

事实上，即便是掌握绝大部分社会资源和财力的中上层阶级，也在努力地谋求出路，争相抢着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欧洲、美国、瑞士等国家。资源匮乏，高度依赖进口，生育率屡创新低，韩国正面临着严重的社会问题。

了解到这些之后，读完研究生，我决定回国。

尾声

回国后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不是所有的留学生都是香饽饽。像我这样在非主流留学国家读书的人，回国找工作时，都会面临学校知名度不高、专业不对口、外语优势不突出等问题。更何况，作为一个汉族，在应聘韩国相关的岗位时，我的优势远低于朝鲜族同胞。

几经波折，我在一家外资银行的中国总部谋得工作，负责行政方面的工作。

我30岁了，买车买房、成家生子这些事情似乎都应该提上议程，但因为经济层面的问题，只能无限期延后。

为了跟上国内的内卷潮，我也在想方设法提升自己，上网课，考资格证，生活的方向越来越接近父母的期待：收入稳定、家庭和睦，不求挣大钱，平平安安的就行。

偶尔，我也会回想起当初在韩国的生活。那些越来越模糊的人，匪夷所思的事，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

我有时候甚至觉得，那十年的记忆只是自己大梦一场。我见过了上层社会的浮华，也触摸到了底层年轻人的苦楚，醒来之后，继续着自己庸常无奇的人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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