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

在尚有月的四时起身，那是万般都静的时候。没有风，叶静悄悄；没有雨，云悠悠然；没有光，天黑乎乎。之后是鸡鸣，奶奶便先起身了。 我为的是骑行，为的是能在尚有月，日未醒时在夜的周身奔跑。独自一人在夜中倾听她的又一次细语。我如此往复，常已多次还是不知厌倦，我喜爱如此。奶奶也是如此，不过她是伴着日升而踏到田间去的。当风与我相迎于面，是湿润的。当奶奶讲一小撮泥土捏在指尖时，它是湿漉漉的。 在我所处的黑暗之中并不是毫无景致的，我会用另一双眼倾听花的盛开、芽的扭动、叶的呼吸与水的流动。还有那一片花海，那是我多次骑行所记住的地方。绿藤生蔓，杂纷交错，俨然成了一所花的平台。黄暗银起，水薄淡白，也并不缺如火似娇，姹娜多姿。它们盛大着，明媚着，被我所牢记着。它们是被谁种下的？它们是为谁而盛放着？只记得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年轻人；我们恰意地欣赏着他的一心一意，他的日复一日。它们为自己而盛放着。仅此而已。 在我所记忆与认知中，奶奶是讨厌泥土的。奶奶包揽了家中的一切农活，我们所吃的青菜，玉米等都是奶奶种的。我讨厌农活，那是很累的一项事业，但也许几十年如一日让奶奶爱上了土地呢？也许在鸡鸣之后相较于我所见的花海还有更加动人的景致呢？也许是日出山间，薄云如缕，远方的茶桩与雾山皆披翠朝霞色，明明如火呢？我想，那样的景，是我所见的花海所不能比拟的。 继续我的旅途。我没有目的地，我只是为了沿途的景色而出发，像是在雾中穿梭一般。也是，毕竟没有银白色的月光，我看不清任何东西，包括我自己的那一束月白色背影。若说目的地，那便是回家吧。 原以为那田地中的样貌是心中所想，却只看见一个隐约的人影在菜中游走。那便是奶奶。我想，我应该还是热爱土地吧。因为一年四季都靠它才能有饭桌上的香气。奶奶也是这般吧，一年四季都守护着泥土，而泥土也同样守护着应被珍存的一切。 回到家后我放下了车，将又一次的旅程记在本上，那是一份相当珍贵且长久的礼物。奶奶从田地中回来了，吃着半截黄瓜，抱着两窝白菜，鞋上占满了泥，手上还留着泥印。奶奶见我回来了，便冲我笑着。于是我与奶奶都笑了。 2023.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