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院】7.29 ⅔ Link .HB to Paron
夕阳从走廊尽头一小片窗闯进来，被玻璃刺伤，血淋淋地瘫在地上，奄奄一息。走廊上人语嘈杂，即使是堵上耳朵，依旧吵闹得无法忍受。比起长生不死，封闭五感倒来得好一些。长生……谁稀罕这讨人嫌的东西？真是愚蠢至极。
从治疗室出来，paron不得不穿过人群。未知的目光钉子一般钉在他身上，paron不动声色地斜睨了一眼，是个缠着绷带顶着一头白发的家伙。他死拧着眉拖着瘦弱的躯体快速通过，活像是从实验室逃出来的骨头架子套上了病号服四处游荡。
“嘿！你好！”
一闪而过的红色袖子像极了火烧云，让人误以为是夕阳的同党，借着同伴带来的便利毫发无伤地溜进来，在这黑黢黢的鬼蜮中彰显自己的优越。
paron不会回应任何人，包括对他抱有同情或误将他当做同类的人，还有刚才自说自话凑上来并以此为乐的家伙。
这不是他能久留的地方，楼梯转角会不会窜出斯文模样却藏着刑具的变态也是问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难得忠实于欲望的人们有这样的觉悟，可惜实践中总忘记教条疏于防护，被背叛的下场完全可以预见。
他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要立刻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把门锁上，谁也别想加害他。
“boss，明天您要回公司去。”
是肯定句而非问句。
paron的手掌停滞在门把手上，懊恼自己竟不知道percy何时出现，是否追着他一路走来。这样粗心，被玩弄也是活该。或许有些怒火中烧，以至于还没等到他回过身，话语就破开层层阻碍脱口而出：“不然呢？别忘了你的工作，更别想在我这里找什么借口，想翘班立马给我滚蛋。”
仿佛没听到他刻薄的话，percy继续道：“我陪您。”
paron嗤笑一声，摔上了门。
percy不是什么善茬，他许诺给自己的每一样东西，最后都会连本带利地夺回去。paron在心里这样对自己告诫道，掐掉脑中微弱的动摇。
昏暗的狭小空间里他独自静坐，时间的流动一如往常被无限弱化，“明天”这个词代表的意义陌生得令人感到恐惧。
明天……头疼欲裂，他摸出药吞下一粒，陷进了被子里。
结果是整夜的半梦半醒，横竖睡不好，加上还要避开percy，paron索性起身返回公司。7月底的清晨有些微凉，水蒸气溶在空气中，深吸一口气，淡淡的青草香缓解了些许痛感。在第一缕阳光穿透水雾的同时，paron走进了办公室。
一口气撕掉好几张日历，数字停留在29上，paron的目光却未见片刻停留。
距离上班还有一大段时间。只是离开了短短几天，积压的文件就已经堆积如山。
他也没指望那些拿着工资的吸血虫能体谅他什么，没有趁他不在钻空子已经是万幸。这多亏了他多年来裁掉了不少人，别有用心的家伙最好趁早解决掉……除了percy。
一瞬间paron几乎相信了心电感应的存在，门被敲响，不多不少正好三次，就连时间间隔都控制得分毫不差，他叫他“boss”，是敬语，paron却想逃。
还是让他进来了。percy将咖啡摆在他手边，眼底有些担忧，却没有提及：“这是预算部递交上来的项目预算报告，我已经看过了，没什么问题，请您再过目。”
敬语，还是敬语，行为却总是与语言背离，正如现在percy的欲言又止。
“有事直说。”
“不。”突如其来的强势让paron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几乎已经看见percy趁他分神抓上来的未来，肌肉下意识地绷紧，percy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看着他，读懂了他的口型。
他说：“生日快乐。”
回想过去的很多年，从成年到幼年，越追溯越浅淡。印象中的海蓝色水晶般的天真瞳眸满是恨意，惨红色的奖状像涂着血一样，橱柜里藏着妖魔鬼怪，走出去是魑魅魍魉。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宿命似的。paron不信命。
最痛快大概是接替父亲的位置的时候。在那个位置上，paron可以做自己该做的事，做自己想做的事。依靠自己就永远不会失败，稍微夸张一点讲，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可惜，像父亲那样喜怒无常的人，永远不懂什么叫低头，更不懂什么叫认可。
反正无所谓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包括彻底将他咒骂进地狱的母亲。
睁开眼咖啡还冒着热气，percy却不见人影。片刻的昏睡不仅没能带走头痛还加重了肢体的重量，没等paron完全清醒，下一段梦境台风般席卷上来，摧枯拉朽，瞬间吞噬了意识。
“你是paron。”
梦里有人深思熟虑后敲定了他的名字。
就这短短的一句，过后就是静寂中夹着一丝微弱的电流声。眼前一片漆黑，胸口沉重得要死，似乎被虚空中什么人掐着脖子，如鲠在喉。
“我是paron。”
默念这句话的时候他暂时将一切忘却，幼年、童年、青年、成年，包括梦境。
paron是谁？不同的桌案或许知道答案。
抛开壳子的他依旧沉重，然而沉重的来源却不明了。paron是谁？一千张画、一万段文字写的都是他，每一句“生日快乐”都饱含深情。可是他读不懂。他巡游在不知名的世界，触摸不到，感触不到，每一次落笔、每一次键盘的敲击，似乎是定义了，但又不是。
paron是谁？
越过伏在桌案上的人的肩头，他只管透过画看到属于他的世界里去一切都将明晰，但那个背影让他移不开眼。
他是谁？或者说她是谁？焦躁、迷茫、郁结……情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paron能嗅到空气中散逸的沉重，更甚于他，却无法做到共情。
“我是paron。”他大声说，却连他自己都听不到空气中反馈的声音。
paron是谁？
救护车无情地呼啸而去，载着不知名的人，不知道何年何月也会停在这座楼下。他得到了令他厌弃的永恒。如今，他却为这种永恒不能再多一份而不甘心。
终有一天所有人都将死去，包括因为爱而存在的他、因为爱被铭记的他。
paron是谁？
百年太短，即便如此，仅仅是一个百年就可能消磨掉他的痕迹。永恒也会死去，不是吗？
“boss，到我这里来。”
冷掉的咖啡像断掉的梦境，一切散在烟里，就像percy到底有没有说过类似的话，真真假假，他选择不相信。
他没有义务记得任何梦里的事，就像一个正常人，醒来会忘，他不必深究。更何况常年噩梦，多是些不痛快的事。
关于percy，说不上爱，恨也不算。不近不远，五步之外，十步之内。这距离是对他最大的宽容。也好，救不了但可以收尸——如果还能有被宣告死亡的资格。
刀具刺破皮肉的痛感paron比谁都记忆深刻。干涸的血液会重新流动在他新生的血管里，剜去的脏器没有经过他的同意还会回来，无休止的明天接着明天，即使percy给他一个吻、一次热情，到头来还是互相拉扯的不近不远。
他恨不了任何人，他从来都是被憎恨的那一个。就连现在的自己，午夜梦回，恍惚溯回童年，海蓝色瞳孔的视线凝在他身上，一遍一遍，翻来覆去的一句：“我恨你。”这样的他会有人来拯救吗？会得到某个人纯粹的爱吗？类似的问题，早就被他划去。只要还活着，这场战斗就只能有他一个人，没有输赢。
他不需要percy。他这样想，却又不愿相信。海潮扑上来，声响透骨的冷。有更多人朝他伸手，他看过去，茫茫的一片黑，不知道是谁。
“终有一天所有人都将死去，包括因为爱而存在的他、因为爱被铭记的他。”莫名其妙涌上来的话，未知的远方绰绰的人影在他永恒的时间线上淡去，命运线仿佛被扰动而扭曲。
“永恒也会死去，不是吗？”他脑子里空白一片，怔怔地落下泪来。
想到这里，胸口突然被攥住了。很疼。
7月在另一个未知的世界里蒸腾，蒸腾着几十亿人的生命。
所有人正在火炉中焚化，天与地的距离将升华的过程无意义地拉长，于是人们在千百年的折腾中企图延续，或者是逃出去，寻找另一个焚化炉，追求不可能存在的永恒。真可笑。
真可笑，但毫无理由的，他笑不出来。恍惚有人说着“生日快乐”，跟percy的那一句一样，他没有听清，更没有回应。
HAPPY BIRTHDAY to Paron
2020.7.29
from:Parali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