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行(下)

在一声声的急切的呼唤中,头昏脑胀的秦王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此时他眼前的不仅仅是那位妇人,还有不久前拒绝卖给他衣裳的那位老者。被妇人与孩子用力摇晃着的秦王慢慢地抬起手示意不要再摇了,随即妇人停下了,而孩子还在继续,他们似乎在玩乐?可秦王又觉得不像,当他仔细看这两个孩子的时候他发现这两个孩子都不太正常个,皆是痴傻模样。
眼看秦王示意不要再摇了,老者赶紧将孩子搂住,让他们远离秦王。放下孩子之后,老者赶紧走到正在起身的秦王跟前单膝跪地行叉手礼毕恭毕敬地说道:“拜见龙武卫行军副总管秦王殿下。”
当老者说完,在黑暗的角落中,一把弩缓缓地收了回去。
“嗯?”秦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间的那些物件,他发现所有的物件都换了位置,立时心领神会,他没有生气,反倒是很有礼貌地回礼问道:“阿翁是何人也?”
“在下原龙武卫旅帅段俊,字英帅,乃卫州关中大姓黄氏封国之贱籍,小人虽无才无德,但三生有幸曾与先帝一同北征胡蛮大战小斗数十次。攒有胡首百余,麾下兵士亦曾获先帝嘉奖数次。
今日对亲王如此不敬,本是万死也难赦罪行之分毫,但请殿下年念在我还有儿媳与孙儿免我一死。”
听到老者的话,秦王突然有些木讷,他看着老者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说道:“阿翁不必如此,我未表明身份,阿翁有所误解在所难免,我不会难为汝一家。”
听到秦王肯定地回答之后,阿翁近前扶起秦王,可是跛脚的他怎么能扶起秦王呢?秦王还有些头晕,老者又是个跛脚,最终二人从相互客气的扶持变成了滑稽的相互拖累。最后费了好大的劲儿他们才站稳。
两个人站稳之后,相互看着对方他们都笑了,随后秦王开始以闲聊的方式询问老者他为何一家沦落至此,秦王府的施粥为何依旧无法让南城数万饥民果腹。
老者一边陪着秦王走,一边发自内心地说道:“殿下真是宅心仁厚,若无您,去年冬天我等真不知该如何度过,我一家或许早已冻饿而死。只可惜我儿媳姊妹一家......”
听罢老者的夸赞,秦王不以为然地问道老者:“施粥之处皆被浮浪子所霸占,诸位去年严冬又是怎样挨过?”
老者听后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殿下,我等已是一无所有,能变卖的便只有自己这几尺如柴之躯,既然如此,我等便只有卖了自个儿或是妻儿以换多苟活几日了。”
听到老者的话,秦王的内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样难受,可一时间秦王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静静地听着,而这个时候,妇人开口说道:“若非公婆不许我卖了这俩痴儿,这娃儿们怕是……”
妇人话说到一半老者打断妇人的话说道:“你住口,我已言多次,休要在提这卖娃之事,我就是倒毙路旁也绝不卖我孙儿以换米粮,更不会与他人易之而食,哪怕你给我儿生的都是女娃我亦不允!”
眼看老者生气开始训斥起妇人,亲王赶紧换了一个话题,他不解地问道老者:“阿翁乃龙武卫旅帅,攒胡首百余颗,又曾获先帝嘉奖数次,何以落入如今这般境遇?”
听到秦王的话,老者无奈地长叹一声说道:“殿下,此……不愿天,不愿地,皆怨我前世不修投了这世贱籍的胎。”
“贱籍?”
老者点点头望着远方的天空中盘旋的几只秃鹰回忆起当年说道:“十五年前,旧历三年,我为封国内之贱籍,被国人选为替其从军之募人,我那时随先帝奋勇征战,因我有幸被先帝于阵前屡屡目睹突陈(通:阵)先登,便获了拔擢成了队正。后又晋为旅帅,还有幸进了军塾习了不少文章。我追随先帝南征北战大小数十次。可终究天有不测风云,我被胡兵射中了髌骨,自此就落下了这残疾,不得不回家务农。”
听到这里,秦王皱起眉头质疑道:“阿……先帝未曾赏赐于你?”
秦王的质疑引来老者一声冷笑,冷笑过后老者解释道:“先帝赐予我金五斤、钱百贯、帛十匹以慰我随他征战多年。可当我回了封国,当年那迫我替其出征的国人便夺了这赏赐,将我斩胡首百余级换来之军功爵赏赐之田产拿了去……”
听到这里,秦王有些生气地打断老者的话说道:“此人甚是无耻!百战老兵之武勋也敢轻易夺之,此人实无廉耻之心!”
看着年轻的秦王愤怒的样子,老者无奈地摇摇头补充道:“那国人在夺了我赏赐,拿了我军功爵赏赐之田产后,便命我补缴上那从军十年有余未曾缴纳之年贡……”
听到这里,秦王气得几乎是要大发雷霆,此时的他甚至都忘记了怎么咆哮怒吼,只是在愤怒,一时间他感觉到天旋地转。他实在是想不通,什么样的人能无耻到这般田地,竟然强迫他人从军后,还要他人补上从军多年未曾缴纳的年贡。
老者继续解释道:“所以我说我未投了一个好胎,谁让我乃贱籍耶?”老者看着愤怒的秦王劝说道:“殿下莫要动怒,这便是我等贱籍之命也,即便我等备受圣人嘉奖,但离了那军伍,我等便是封国内认打认罚之贱婢也,也就不免因无法缴纳累年所欠年贡而脱田逃籍......”
秦王还是不肯接受现实,他继续说道:“可是……赏赐钱帛,军功爵之田产他一怯战之国人又怎能抢夺于汝?”
听着秦王的话,老者又说出了更加震撼秦王三观的事情,他平静地说道:“殿下有所不知,我那已经死去的婆娘所生之子,便是那国人之父与我婆娘所生。”
听到这里秦王愣住了,他没明白,为何老者的妻子会给那个国人的父亲生孩子。眼见秦王不明白,老者解释道:“我等贱籍婚嫁,出嫁女子之初夜无论封国内是国人、公卿还是国主皆可享之。因此我妻新婚之夜便被那国人之父,曾是公卿之人奸淫,遂生下吾儿,而其对我妻之凌虐亦让我妻生此子之后再无法生育。”老者说完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儿媳亦被那国人于新婚之夜奸淫,万幸这俩娃儿乃我儿亲生。”
听到这里,秦王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生在了怎样的一个黑暗的世道,如果不是自己生在帝王之家,怕不是此时的他已经遍尝了这人间苦难了。此时的他既在庆幸自己生于帝王之家,又怜悯于这天下百姓之疾苦,但此时的他也只能怜悯,却又做不了什么。除了那只能给饿殍续命的一碗粥,他什么也做不到。
看着秦王呆呆发愣的模样,老者继续说道:“这半年以来,南城我等饥民饿死者甚多,但入城者亦有万余……”
“汝等为何不出离南城乞讨或是寻生计?”秦王问了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一群饿得都走不动路的人,哪来的能力离开南城区乞讨呢?至于生计,一群逃荒的农民,吃都吃不饱,一路上被各种官吏、权贵凌虐盘剥的他们哪来的力气去干活呢?况且,修缮南城募工却难以招募工人的原因秦王已经体会过了。
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等皆是贱籍,出离了南城,遇到勋贵,若稍有不慎礼仪怠慢些许还不是说被斩杀便被当街斩杀?我之见闻便有二十有七、八。”
“竟然如此?这便是汝等不愿出离南城之因?”秦王又被激起的怒火。
老者摇摇头继续说道:“殿下有所不知,我等逃难入上京,最初只是想上京繁华能谋一出路,原本我等可以随意穿梭于诸坊乞要吃食,甚至健壮者能谋得些许活计。可半年前,也就在殿下为我等施粥的半月之前,我等便被城中两县不良人及镇戍多加限制驱赶,他们将我等可穿行之地渐渐收紧,最后只允许我这般羸老可出离南城以寻吃食。说起来半月前所谓民变……那些狗官强征丁壮,以修缮南城为名逼南城居民充徭役,将我等视为牲畜欲驱逐出城,且对我等甚是残虐,稍有反抗便肆意殴打刑罚。我等自然心有不满奋起抗之,可谁料我等竟然遭了官兵弹压,死伤……我儿媳亲族亦……”
听到老者的话,秦王低下了头羞愧地不敢直视老者,而他没有勇气和老者说出弹压他们的兵卒就是他作为行军副总管的龙武卫。
听到这里,秦王不解地问道:“饥民可入城,既然入了城却要规制其不得出南城,如此这般,莫不如不要让饥民入城,如此这般,两县官吏这是为何?”
老者长叹一口气说道:“脱田逃籍者皆是各地封国之贱籍、佃农,而这些封国国主皆是居住于这上京的世家大族。两县官吏如此,便是为了帮助这些世家大族随时可以于南城将我等这些人抓回去。”
听到这里,秦王也就理解了上京收饥民入城却不让饥民乞讨谋生,知道是饥民却无人赈济,毫无逻辑可言的行为。而且秦王也是亲眼看到过世家大族在南城捉人回去的场面的,而那位为了不被捉回去而身死的姑娘,则是秦王心中永远的痛楚之一。
沉默了许久,秦王提出了一个请求,他对老者说道:“阿翁一家可否与我到那长寿坊一探究竟,我今日定要让你一家得以饱腹。”
考虑到眼前的年轻人是一位亲王,老者很是高兴地点点头答应道:“那么劳烦殿下了。”
秦王也高兴地在老者的带领下走向了长寿坊,可是秦王此时还不知道今日的这一举动让他以后的人生中每每想起这一天就充满了悔恨。
此时在长寿坊用来施粥的一栋废弃的酒肆门前,姬平看着眼前这群红光满面的所谓饿殍表情麻木地对姬五说道:“一旦殿下发现此事,我等定是要被严惩。”
听到姬平的话,姬五冷笑一声说道:“惩就惩,我等已是尽人事,殿下亦尽了人事,其余诸事与我等何干?”
说着,姬五指了指一个雇来的壮汉示意他往大釜中加米加水,看着壮汉扛起袋子就要一股脑地把小米倒进大釜之中,姬五赶紧上前拦住他,嗓门提高了不少说道:“我已言数次,莫要将那粥煮得太过浓稠,我等米粮本就捉襟见肘,若要弄了那稠粥就必会有百姓无法分食!这南城有多少百姓每日难以果腹你可知晓?每日饿死多少你可知晓?每日汝等可得二斤米粮,可那饿殍又有多少食不到一口稀粥?”
壮汉看到姬五说话的时候不住地瞥着那些所谓的饥民心领神会,立刻说道:“您说的是,我这就照办。”
姬五如此地说着,他故意大声地说这话其目的便是提醒这些所谓的饿殍,他希望这群所谓的饿殍能有点良心。他们霸占了此地就霸占了,但是希望他们能够给那些真正的饿殍留一点果腹的吃食,至少他们倒卖的时候能便宜一点,能少凌虐一点百姓。可是姬五的提醒是完全没用的,若有良心这群人又岂会霸占此处,以此处散发之米粮为要挟肆意凌虐饥民?
看着眼前这些领取米粮,捧着碗大口吃粥的人,姬平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他是又愤怒又不敢表现出来,他对这个荒唐的世道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更不知道这样的荒唐世道何以存在。
他的愤怒来源于这些人都是南北城东西市上的浮浪子,他们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在这里凭借拳头欺压饿殍。
而他之所以不敢表现出愤怒,那是因为这些人不是自发地聚集于此的,他们的背后是姬平不敢惹,秦王不能惹,连圣人都不会轻易处置的人。
察觉到姬平情绪有些不对劲的姬五走到姬平近前对他说道:“我等已尽人事,莫要再强求自己能惠及他人几何了。”
姬平听到姬五的话看着对方心中五味杂陈,他也想用姬五的话来麻痹自己欺骗自己,可是他了解事实,于是他对姬五说道:“那群浮浪子从我等这里骗了米粮,吃了粥,却高价卖给南城贫苦百姓,凭那点米粮勒索饿殍,淫其妻女,夺其孩童,掠其丁壮,凌虐其羸老。这些毫无礼义廉耻之人在这里,我等又岂能对天下百姓做任何有益之事?”
姬五听到这里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那你又有何办法?难道我等要为秦王殿下引来灾祸不成?”
姬平摇摇头说道:“我并非此意,我只觉……”
姬五打断了姬平的话反问:“你只觉?你只觉何?天下道理千千万,你我皆同出身,所谓道理又需你教训于我?天下是非道理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于当下之事又有何用?你觉饿殍难以果腹甚是悲惨,那我问你:若今日你我得罪这些浮浪子,这伙人不再于此吃粥拿粮,那明日还有饿殍能吃到我秦王府分发之米粮乎?”
“这……”姬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尴尬地看着姬五没说出来。
而姬五则替姬平说道:“你我都懂,若这些浮浪子不得逞,他们定会控制诸坊出入,令饿殍再也食不到我等施舍之粮食。南城这些饥民本就被不良人与镇戍限制不得出离南城这二十几坊。一旦这群浮浪子不得利,其身后右相长公子又岂会轻饶你我乎?”
姬平选择了沉默以表示姬五的做法是对的,然而姬五也明白,姬平的态度就是表达一种无奈,详细来说就是行动上只能如此,但道理上这是错的。姬五何尝不知道他们现在做的事情是错的呢?但是他们俩又有什么办法呢?面对右相背后的黄氏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们这些宗室亲王麾下的家臣也就像是蚂蚁一样。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别看秦王与他们有情有义,到时候就算秦王不抛弃他们,也会有人主动替秦王解决了他们,用来帮助秦王与他们划清界限脱离干系。
简而言之:黄氏他们得罪不起。
毕竟右相是可以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有封国,出行仪仗几乎与天子同等,只差加九锡的存在。朝堂上一半的官员都是黄氏的门生故吏或世代交好之贵胄。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选择和黄氏正面对抗,毕竟赢了会怎样没人知道,但输了全家都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就在姬平与姬五在尽人事知天命的时候,秦王在老者一家的带领下来到了长寿坊的南坊门前。看着被一堆破烂家具与碎砖堵住的坊墙缺口,再看看坊门前两个倚着门框的所谓‘乞丐’秦王心里做好了强闯进去的准备,可就在秦王跃跃欲试的时候,老者已经先一步走上前到了两个‘乞丐’的跟前。
这两个穿着破烂衣物,痞里痞气的家伙歪着肩膀斜着眼,看着老者不耐烦地直接骂道:“你这老不死的杂种,在这里做甚?速速滚开,不然小爷我今日打断你的狗腿。”
老者赔着笑脸做出一副卑微的模样,对眼前这两个扮作乞丐的浮浪子说道:“两位小爷还请行行好,我一家已经两日未进粒米,我想带我儿媳……”
老者的话没说完,方才恫吓老者的浮浪子上来就一脚将老者踢倒在地,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秦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直接愣在了那里。而那个连老者话都没听完的浮浪子在身边的同伴将老者踢倒之后冷嘲热讽地说道:“你这老朽,你那彘儿是何下场你忘记了?”说着,这个浮浪子走上前,看了一眼妇人之后得意地继续说道:“你们一家死活与我何干?别在这里耽误我们家大公子发财,若是我们大公子心情不好,你等别说一家,就是全宗族,全村从这世上消失也只是弹指一挥间。”
听到这里,秦王猜到了老者儿子的死与这两个人有直接关系,就在秦王想要上前收拾这两个浮浪子的时候,妇人拦住了秦王,以哀求的目光看着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动手。
老者虽然腿脚不灵便,但还是很快地就重新站起来继续低三下四地哀求道:“二位还是行行好吧,我们只要稀粥一碗便可。”老者如此卑微的模样秦王看在眼里,他不知道也不理解,为何老者如此卑微的哀求这两个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方才踹了老者的那个浮浪子一把揪住老者的衣领将他提起来骂道:“你真如你彘儿一般惹人生厌,尔在不远离此地,今日我便要像戮尔子一般将你痛殴至死!”
听到这话,秦王确认的老者的儿子是被这两个人打死的了,而浮浪子说出这话的时候,拳头已经抡了起来。但就在浮浪子沙包大的拳头要砸到老者鼻梁骨上的那一刻,拳头停下了。在浮浪子惊愕于自己的手腕被人死死钳住的时候,秦王怒视着对方说道:“当街殴打他人,汝可知何罪?”
看到眼前的年轻人紧紧地攥住自己的手腕,而且力道越来越大。浮浪子见到如此非但没有心生畏惧,反倒是嚣张地瞪大双眼仰着头用带着蔑视的口吻说道:“汝又是何人?一身黑袍,至多不过不良人尔。”
听到对方的话,继续攥紧对方的手腕不卑不亢地说道:“不良人?吾为不良人又怎样?”
这个时候另一个浮浪子上手就要掰开秦王的手,同时肆无忌惮地说道:“尔等不良人……”上手之后浮浪子发现自己一只手掰不开秦王的手,于是立刻上双手要掰开秦王的手,同时继续说道:“尔也配与我等叫嚣,尔可知我等乃何人门下?”
掰秦王手指的浮浪子此时已经变得面红耳赤,他是尽了全力也没能撼动秦王那看似并不粗壮,但十分有力的手指,毕竟秦王是提领兵马的行军副总管,而这些浮浪子则是终日好吃懒做欺软怕硬的。
秦王则毫不在意地看着被抓住手腕的浮浪子说道:“尔等难道为天子门下?”
听到秦王的话,被攥着手腕的浮浪子反手要抓住秦王的手腕试图以同样的手段逼迫秦王松手,可谁知秦王眼疾手快直接另一只手握住了这个浮浪子的手指,秦王根本没怎么用力就让他疼得嗷嗷直叫,眼角都流下了泪水。
眼见面前的人不好惹,另一个浮浪子当即放话道:“天子门下?那又如何?那又能奈我何?我等乃右相长公子门下之人,尔这不良人也敢阻我等生意?尔若立刻滚开,我等便不予追究,若不在不滚,今日西城从县令至尔等不良人皆可治罪!”
听到浮浪子跋扈至极的恫吓,秦王的怒火是越发的大,但秦王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行为,毕竟骨子里秦王还是个宗室贵胄,他是有亲王爵的人,再怎么想要接近百姓的他身上抹不去的便是那种高贵与端庄。
就在浮浪子们眼见秦王不为所动,准备施以拳脚的时候,老者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上前劝阻道:“二位莫要冲动,这位后生并非想要与两位冲突,他乃是一普通……”老者仅仅是想对这两个浮浪子说眼前这位目生重瞳的年轻人是秦王府的普通仆役,可谁料想老者话未说完,那名试图掰开秦王手指失败的浮浪子转身恶狠狠地上去就是一脚,这一脚正中老者的心窝,当即老者飞出了一丈有余。老者甚至连哀嚎和呻吟都没来得及就这样捂着胸口躺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看着眼前这两个当街行凶的浮浪子,秦王再难以压制自己的怒火了:
重瞳怒目金刚降,
浮浪倒逆引雷霆。
佛虽宏善亦惩恶,
冲冠只为世道平。
秦王当即手腕一较力掰断了他控制住的那个浮浪子的手指,趁着那个行凶的浮浪子转身的那一瞬间,秦王踹飞了被掰断手指的浮浪子后,动作凌厉地先手于行凶的浮浪子将其锁喉。紧接着他举起了沙包大的拳头一拳狠狠地打在了这个浮浪子的腹部,使其当即捂着肚子跪倒在地。眼看对方倒地不起,秦王并不想放过对方,他揪住对方的衣领将其提了起来。这个浮浪子就这样下半身躺在地上,上半身悬在空中口吐白沫,秦王丝毫没有怜悯眼前的这家伙,他的拳头就像是冰雹一样砸在了这个嚣张跋扈的浮浪子的脸上。
那个被掰断了手指的浮浪子哀嚎着,躺在地上就像是被丢进了烧红的大锅中的鱼一样翻滚扭动着。他的惨叫很快就引来了其他的浮浪子向着秦王聚集过来,这群浮浪子有些人手持砖头瓦块,有的攥着门框梁木,更有甚者持横刀。他们就像是一群恶犬一样狂吠着蜂拥而来,可当他们看到此时秦王脚下那一摊鲜血,再看看那已经被打得都看不出人脸形状的同伙。最后在看着那双迸射怒火的重瞳,他们的狂吠当即戛然而止,一种无形的,难以言说的强大力量压制住了他们的嚣张跋扈。
此时此刻恐惧支配了他们的身心,他们站在原地看着秦王一动也不敢动,看着那飞溅到他脸上然后滑落下去的鲜血,看着他血水正在滴答滴答往下掉的拳头,最后再重新看着他与生俱来的重瞳,所有在场的浮浪子不禁觉得此人亦似金刚,亦似阎罗,亦似邪魔,他身上所释放出的威严,他愤怒的表情散发出的恐惧,无时无刻在警告这些浮浪子: 尔等刁民安敢于此放肆!
可悲的是,在场的这些人包括秦王在内他们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此时正跪在老者身边哀嚎的妇人,也没有听孩子面对已死的爷爷伤心地哭嚎。
一众浮浪子看着愤怒的秦王,他们心中的恐惧渐渐地动摇着他们的意志,有的人手开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有的人则无意识地向后挪动着。
松开了拎着那个挨了揍的浮浪子的衣领的手,秦王面向那些浮浪子,攥着拳头怒视着这些为非作歹的法外狂徒质问道:“尔等可知这阿翁为何人也?”
“你……你这是何意?”一名手持横刀的浮浪子质问秦王,同时他胆怯地后退了一步。
秦王迈开沉重的步伐向着那个发问的浮浪子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段俊,字英帅,关中封国永昌国人氏。旧历三年从军,随先帝大小征战数十次,屡立战功,攒有胡首百余,官至禁军龙武卫正九品副尉旅帅,获先帝嘉奖数次。尔等问我乃何人?何不去那地府问问这位尔等夺了性命的阿翁乃何人!”
“别……过来!站住!”一个浮浪子在惊恐之中喊破了音,但这无济于事,秦王继续往前走着。而那些欺软怕硬的浮浪子继续后退着,这个时候有个手持横刀的浮浪子被脚下的小坑给绊倒了,他被绊倒之后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当他回过神的时候,秦王已经逼近到了他的身前,他吓得赶紧爬起来就往后跑,连他的横刀都不要了。
而秦王则捡起了横刀继续说道:“尔等不务正业,恣意欺压凌虐南城饿殍,聚敛赈济灾民之钱粮,以此为要挟淫人妻女,贩其丁壮尔等可知此乃何罪耶?”
“那又怎样?”不知道是哪个浮浪子依然在嘴硬,秦王咬着牙回答道:“依律,尔等所犯之罪,人人皆可就地扑杀!”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吓破了胆失了智的浮浪子挥舞着横刀就冲了上来,他怪异地号叫着,动作乖张地举着横刀奔跑着就砍过来。此时金刚怒目的秦王连躲闪都没有,直接挥刀先手砍中了冲过来的浮浪子正在将横刀砸下来的手,将其右手五指全部斩断。
当即这个浮浪子横刀掉落在地,他也随之撕心裂肺地哀嚎着,被钻心的剧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他弓着身子左手捂着血流如注的右手哀求道:“我手断矣!快救我!”
秦王对于这个将横刀当作棍棒拍下来的浮浪子,心中除了愤怒与杀意之外更多了几分蔑视。他一脚将其踹翻在地,揪住其头发将之提起来,使其跪在地上,秦王高高地挥起了横刀准备令其身首异处。在场的浮浪子都惊呆了,这群平日里的狐朋狗友之间到底有什么情义此时此刻展现得一清二楚,这些浮浪子被吓得无一敢上前阻止秦王,有的人甚至丢下了手中的家伙事儿转身跑了。
秦王手中的横刀如闪电般快速地挥了下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叫住
了他,那个声音大喊道:“老秦,莫要冲动!”
银光闪闪的刀刃划破了被斩断五指的浮浪子的脖颈,鲜血缓缓地从伤口溢了出来,此时的秦王刀就这样横在浮浪子的脖颈上一动不动,他宛如金刚结束下凡后留下的佛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