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之城：第七章 现场
陈蒨站起身来从容的在宽敞明亮的总裁办公室踱步，大部分的设备他都不知道用途，也不会使用。他现在已经基本熟悉了随身携带的这个坚硬装置，并对它只需放在脸前即可唤醒表现出极大欣慰。它对这个设备的最大理解仅限于作为传唤他人立即到场的装置，同时亦可替代打更的更夫。
他随手翻阅了一下欧阳羽放在桌面上的几份文件，虽然这些文字他都基本认识，然而文字所描绘的事项他全然无知。而后他又踱步到摆放着无数荣誉和奖章的书架前，那应该就是欧阳羽曾经在商场上立下的赫赫战功。旁边林立摆放着不少书籍，有几本显然他也读过，包括老子《道德经》、《孙子兵法》还有《素书》。看来欧阳羽对传统文化中的军事思想颇有研究，怪不得性格如此沉着老辣。其余一些关于“股票”、“资本”、“企业战略”的书籍，陈蒨不明就里。他抽出两本看了看，深深感慨从他那个年代的雕版印刷术到一千多年后的现代，阅读的纸张和文字字体竟然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然而，人们所崇尚的思想，显然变化的没有那么明显。
陈蒨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收获，他仍然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他无意识的转到到门边，尽管门外的世界让他因为陌生而略感迟疑，但是若不拉开这扇门，他将像困兽一样，永远在这个封闭的空间被动打转。他下定决心，伸手拉开了这将其暂时与外部世界隔绝起来的门板。
事实上，情况比陈蒨预想的要容易很多。他刚拉开门，孙茜就机敏的站了起来。她热情而温柔的询问：“总裁，你要出去了吗？有什么需要我安排的？”
陈蒨一下子就有了思路，这女子想来便是他的贴身侍卫或者婢女，他现在不擅长应对的情况，完全可以依赖她协助完成。他一时间没有想好如何发布号令，犹豫着对她说：“你进来一下。”
孙茜马上乖巧的随着陈蒨打开的门走了进来，并利索的随手又带上了。她手上拿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等着欧阳羽像平时一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我想去朱婧的家中看看。”
“这……总裁，现在去那里不是很方便吧？毕竟刑警队刚刚来过，说明这事儿还没有尘埃落定。现场是否已经解封也不一定。”
“就是没有尘埃落定才值得一去。”陈蒨斩钉截铁的回答。
孙茜没有再出言反驳。她了解欧阳羽不会单纯因为任何冲动的理由而行动，应该是处于特殊考虑所做的决定，于是马上执行了老板的要求。
“那么我安排司机老赵送您去吧？您是否需要先回公寓换身衣服？”
陈蒨上次在欧阳羽的公寓里参观过，集中放置衣物的地方比他所有妻妾的东西加起来都要壮观，他不耐烦的摆摆手，表示即刻就走。
陈蒨坐在一个只配有一个马夫的四轮座驾上，感觉跟他的代步工具比，速度和舒适度都要好很多，除了不够透风透气。他个人更喜欢策马扬鞭的感觉，驰骋沙场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始终陪伴他的火焰剑柄环上所系飘带随风飞扬的感觉。
马路上的车水马龙让他有自己在行军的错觉，在他受封湖州太守之后，他即开始率军征战四方，曾平定乱军、维护郡内治安，也曾监管徐州，维护一方百姓安全，更曾受命前军，每战必胜。正是在他春风得意的作为湖州太守之时，他第一次见到韩子高，那时候他还是个15岁左右的孩子。随后便始终随侍在册形影不离，开始了两人彼此扶持的南征北战峥嵘岁月，正所谓：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正当他还激荡在戎马生涯的回忆之中，司机老赵把车停稳，告诉他已经到地方了。他跨步下车，才发现自己果然是天真了。这早已不是大门上高悬匾额，上书 “张宅”、“李府”，门前侍卫门童等着通传访客消息的年代。也许孙茜知道欧阳羽本应熟悉朱婧的住处，正如朱婧也曾熟练的把他送回家一样，所以并没有单独告知门牌号码。
来都来了，自然不能就这样铩羽而归。陈蒨踱步进入小区，这里闹中取静，小区内部秋景甚浓，银杏树叶不时飘落，点缀出一条金色甬道延伸至小区深处。距离朱婧去世已经有一段时间，陈蒨虽然有些超常的体悟能力，也不能在这么大的开放空间里搜寻当时的讯息。
正当他打算随便找个路人询问一下已经去世的当红女明星住在哪个楼之时，他突然被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了。
“真的是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正瞪着大眼睛难以置信的问自己。
陈蒨不知道这个姑娘是谁，于是只能敷衍着说自己路过来看看。这女孩于是拉着她进了小区里健身的一块空地，找了一个空着的棋盘石桌坐下来，压低了声音对他说：
“你这也太显眼了。现在狗仔队和刑警队可能都还留了人在这边，你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的来了，不怕再上头条么？”
“我想去朱婧家里看看。”陈蒨感觉不到这人身上的恶意，又觉得如果能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队友，未尝不是事半功倍的方法，于是据实以告。
“虽然现在已经解除警戒了，但是没钥匙、没密码怎么进去？难道你有朱婧的门锁密码？”
陈蒨茫然的摇了摇头。
“有也没用啊，现在肯定都换了，进不去门的。我正在想办法，等我见到朱婧父母看看有没有办法拿到钥匙。”
陈蒨觉得这人像专业捕头一样，说的头头是道。她似乎对朱婧和欧阳羽的关系也有些了解。还没等陈蒨自己领悟其中的道理，这女孩子就又开始说起来：
“你委托我之后，我做了一些调查，有一点收获，本来想今天到这里再暗中了解一下情况就去你办公室找你，一方面把信息跟你同步一下，一方面跟你把合同正式签了。”
原来是欧阳羽找的帮手！陈蒨觉得英雄所见略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时女孩子郑重的递过来一张纸，陈蒨接过来看了一下标题，《合同书》。里面记载的内容不长，他瞟了一眼就看到了签约双方的名字：沈玉妍、欧阳羽。还没来及仔细看，那女孩就又抽回去了。
“这里不方便，要不你先去小区北门外的咖啡厅等我……”沈玉妍想了一下，改变主意说：“算了，你去旁边的四季酒店大堂吧等我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沈玉妍见他有点迷惑迟疑，意外的说：“你们这些商界精英不是对四季酒店情有独钟么？你应该是SVIP了吧？”
“你能不能先带我去朱婧住的地方看看？不进去也可以。”陈蒨觉得既然来了，就得试一试。
沈玉妍虽然不解，但仍然点头同意了。出空地拐了两个弯，就到了一个精致大铁门的面前。沈玉妍用眼神示意他就是这里，但她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进不去门。
陈蒨走了两步到门前，便伸出手去。沈玉妍跟上来，她以为陈蒨真的要去试着打开密码锁，但很快发现她猜错了。陈蒨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神情把手贴在贴门上，静静闭上眼睛，默不作声。他似乎在感受着什么，又像是在缅怀或者祭奠。但是这庄严肃穆的神色，怎么让一直冷漠又理智的欧阳羽此刻看起来如此不真实呢？
过了片刻，陈蒨收起手掌，示意沈玉妍可以走了。沈玉妍似乎被刚刚那令人恭谨的氛围影响了，也没有随意开口，尾随者陈蒨走到小区门口。
“你先去前面的四季酒店大堂吧等我，我一会儿就去找你。”沈玉妍说完就匆匆挥手告别了。
等沈玉妍回到四季酒店找欧阳羽汇合的时候，发现他选择了一个光线阴暗角落默默发呆。陈蒨那悠远寂寥的眼神，似乎穿过时空的界限望向不可预知的未来，又似乎回到了久无人知的过去。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夕阳透过落地窗在他身上洒下圣洁的黄色光辉，有一瞬间，沈玉妍觉得他像一个远古的神审视着人类世界，又像神圣的千古帝王，守护着泱泱众生。
沈玉妍刚刚坐下，殷勤的服务员就靠过来问她想要喝点什么。她点了一杯拿铁，笑着打断了陈蒨亘古的沉思：“这回要请欧阳总裁破费请客了。”
陈蒨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并未带着盘缠。果然行走江湖啥时候都要穷家富路，若是跑到千年以后的子孙后代面前赊账，岂不丢尽了自己这老祖宗的脸面？摸摸腰间，也无玉佩可以抵账。眼神最终落在手腕上一个金灿灿的手环上，应该抵得过几次打尖住店的钱吧？
沈玉妍说着从包里拿出了刚刚就给他看过一眼的《合同书》和一支笔，示意他在上面签字。
“欧阳总，在我汇报工作之前，咱们先把合同签了吧。”说着沈玉妍自己先在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并把纸张递给自己。“我本来想着结束了这边的调查就去你办公室送合同，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陈蒨低头准备研究如何签署欧阳羽大名的时候，沈玉妍已经开始同步最近这几天的收获了。她简明扼要的把重点情况汇总了一下：
“我这几天跟附近的邻居和几个平时与朱婧有些交往的朋友分别了解了一些情况。据说事发当时是120接到了匿名报警电话，到现场后发现门被反锁，警方破门而入，发现朱婧小姐自缢身亡。”
“那为何又说未能排除他杀？”陈蒨做太守时，也要执掌和管理一方典狱，所以对于基本的案件侦破逻辑有些理解。
沈玉妍摇了摇头，“这个目前我还没有了解到，应该是刑警队发现了一些与自杀案件不匹配的蛛丝马迹，但警方并没有公开。”
而后她翻了翻自己的破案笔记，接着说：“这种高端小区出入的陌生人很少，小区门禁管理也比较严格。我想办法看到了事发当天下午几个小时的门口监控录像，目前我确定当天下午出现在朱婧小区的人有商会秘书长郑思捷，还有朱婧的一个闺蜜叫邹清玫。”
陈蒨觉得此刻沈玉妍认真的表情如同仵作。“你觉得她俩都有嫌疑？”
“目前我还没有联系上邹清玫，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躲起来了。而且，刚刚我去找保安套话，正好那天下午也是这个保安当值，他说他记得当天来找朱婧的不止两个人，但是又实在想不起来了。”
沈玉妍合上笔记本，一本正经的补充道：“现在了解的情况比较有限，我们不能轻易排除任何可能性。”而后她神秘的笑了一下，“排除了一切可能后，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陈蒨觉得她越来越像职业捕快了。“那么你排除了哪些可能？”
沈玉妍闻言像泄了气的皮球，“目前什么都排除不了。连朱婧到底是不是他杀都排除不了。不过，”她像是要鼓励陈蒨一样，振作精神说：“我觉得眼下至少可以从郑思捷入手。”
陈蒨看她说完了，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沈玉妍，因为他目前能给出的信息都说不出缘由，但若不说又怕不能帮到对方。最终他还是开口说道：“我感觉朱婧死之前房间里充斥着愤怒的戾气，这种情况下人不会自缢的。”
“你怎么知道的？”果不其然沈玉妍会这么问。陈蒨耸耸肩，只能回答是直觉。
沈玉妍从心理学的专业角度认可了陈蒨的话，人在盛怒之下只会想要杀人，怎么会想到自杀呢？同时，她认为，欧阳羽这样的人会说出“直觉”两个字是非常难以置信的。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赶专栏进度了。”沈玉妍收拾起自己的笔记，拿过陈蒨签署完毕的一份《合同书》，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说：“我忘了打印两份了！等我回去扫描好给你发过去吧。”然后她随即端详了一下陈蒨的签字，疑惑的望着他：“你用繁体字签名，不会是想逃避法律责任吧？”
“歐陽羽”三个字在纸上显得十分扎眼。但那遒劲有力的笔触和书法，却也额外带着美感。沈玉妍内心非常喜欢这带有复古气质的签署方式，于是犹豫了一下，收了起来，“看着很像书法大家的作品，我收下了。”
沈玉妍在临走之前，拿过陈蒨一直放在手边却没怎么打开使用的手机，把自己的电话输入进去，又拨出打给了自己，她帮陈蒨在通讯录把自己的名字设置为“语言”，解释说这样才有神秘色彩。陈蒨觉得，从现在开始，这个召唤神器终于有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应招者。
沈玉妍走后，陈蒨因为害怕没钱付费而犹豫尴尬了一会儿，但他不能因此就一直默默坐在这里，等着欧阳羽苏醒过来。当他站起来准备离开，才发现自己有如神助。一直殷勤期待着他召唤的服务员立刻走过来，满面笑容的问到：“欧阳总，我安排给您挂账了。”虽然陈蒨不知道挂账具体指的是什么，但看起来至少是不用他现场掏腰包。
“欧阳总裁，您今天需要去您的房间休息一下吗？”陈蒨吃了一惊！原来他在这个此处有个行宫别院？他本能觉得在这里另辟一个住处，一定暗藏玄机，既然自己误打误撞到了，何不顺路探查一番？于是故作镇定的点头表示同意。
“您稍等，我去前台帮您领取一下房卡。”
很快陈蒨就拿到了一张薄薄的纸片，这样弱不禁风的东西怎能替代打开守门铁将军的钥匙？他镇定自若的跟随服务员的脚步，来到了专属电梯。万幸他知道这个铁牢笼的使用方法，但却不知道按哪个按钮。正在犹豫着，服务员似乎读懂了他的内心，解释到：
“4506，总裁，45楼。”她顺手帮忙按了电梯，便再次退出去，微笑着轻轻鞠躬向他道别了。
陈蒨觉得这个住处远比不上欧阳羽的公寓楼宽敞舒适，而且似乎有段时间没有人来了，显得有些空旷，毫无生气。除了有人维护清扫，几乎看不到有人使用的痕迹。
陈蒨在房间里转了转，除了看起来都是统一装潢的设施设备外，能够体现出使用者身份的，只有衣柜里挂着的几件基础衣物。这些衣物一部分是男士的，从尺寸款式看的出是欧阳羽特意留下的，还有一些是女士的，陈蒨看不出衣服的主人是谁，他本来也不懂现代人穿着打扮的风格特点。
所有能拉开的地方，陈蒨都耐心的检查了一遍。除了衣柜中有个纯金属打造的方形箱子他无法打开之外，其余抽屉、柜子中再无特殊之处。看起来此处仅仅是欧阳羽偶尔停留的地方，并非他长居之处。陈蒨的目光最后被挂在墙上的一副画吸引，画中的风景像是农庄秋景，近处草甸牛羊，远处湖泊连着远山，朵朵白云飘于其上。他觉得这景致画的虽美，但并不像真实世界可能存在的某个地方，而且虽然画上生意盎然、阳光明媚，却总给他一种阴郁凄美的错觉。
他突然灵机一动，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此处位置里朱婧的住处如此方便，不知是否偶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