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人物志 后梁—敬翔
敬翔
《新五代史卷二十一•列传第九•梁臣传(上)》敬翔篇
算无遗策、自缢明节
敬翔,字子振,同州冯翊人也,自言唐平阳王晖之后。少好学,工书檄。乾符中举进士不中,乃客大梁。
敬翔字子振,同州冯翊县人,自称是唐代平阳王敬晖的后代。少年好学,长于撰写文书,乾符年间,参加进士考试落选,于是客居大梁。
翔同里人王发为汴州观察益窘,为人作笺刺,传之军中。太祖素不知书,翔所作皆俚俗语,太祖爱之,谓发曰:“闻君有故人,可与俱来”。
翔见太祖,太祖问曰:“闻子读《春秋》,《春秋》所记何等事?”翔曰:“诸侯争战之事耳。”太祖曰:“其用兵之法可以为吾用乎?"翔曰:“兵者,应变出奇以取胜,《春秋》古法,不可用于今。”太祖大喜,补以军职,非其所好,乃以为馆驿巡官。
敬翔的同乡王发在汴州观察支使,敬翔前往投靠。过了很久,王发一直没有推荐他做官,翔更加窘困,只好给别人书写文书和公文,在军队中传递。后梁太祖自幼以来没有文化。敬翔所写文书都是通俗语言,太祖很喜欢,对王发说“:听说你有个朋友,可以和他一块来见我。” 敬翔见太祖,太祖问他说:“听说你读《春秋》,《春秋》里面记的是什么事?”翔回答说:“记的是诸侯征战的事啊。”太祖说“:书里用兵的办法对我有没有用处?”翔答说“:打仗吗,应该根据战争形势的变化而出奇制胜,《春秋》古法,不适用于今天。”太祖大喜,补给他一个军职,他不喜欢,就让他担任馆驿巡官。
可见敬翔有王佐之才、也深知用兵作战之事,但敬翔不喜于军职更多的时候愿居于幕后策划。
太祖与蔡人战汴郊,翔时时为太祖谋画,多中,太祖欣然,以谓得翔之晚,动静辄以问之。
太祖奉昭宗自岐还长安,昭宗召翔与李振升延喜楼劳之,拜翔太府卿。
太祖与蔡州军在汴州郊外作战,敬翔时常给太祖出谋划策,多数取得成功,太祖非常高兴,认为得到敬翔太晚了,有什么事都去问他。 太祖护送唐昭宗从岐州返回长安,昭宗召敬翔与李振到延喜楼慰劳,任命他当太府卿。
初,太祖常侍殿上,昭宗意卫兵有能擒之者,乃佯为鞋结解,以顾太祖,太祖跪而结,而左右无敢动者,太祖流汗浃背,由此稀复进见。
昭宗迁洛阳,宴崇勋殿,酒半起,使人召太祖入内殿,将有所托。太祖益惧,辞以疾。昭宗曰:"卿不欲来,可使敬翔来。"太祖遽麾翔出,翔亦佯醉去。
起初,太祖经常在殿上随侍唐昭宗,唐昭宗以为卫兵中有能擒获他的人,就假装鞋带散开了,回头看着太祖,太祖跪下给他系鞋带,周围无人敢动,太祖吓得汗流浃背,从此就很少再进见。 昭宗迁到洛阳,在崇勋殿设宴,酒宴进行到一半时,使人召太祖到内殿,将要有所托付。太祖更加害怕,以有病相推辞。昭宗说:“你不想来,可以让敬翔来。”太祖立即让敬翔出来,自己也假装喝醉酒而去。
敬翔不仅能为朱温出谋划策还能排忧解难,最能明白朱温心思的往往就是敬翔。
太祖已破赵匡凝,取荆、襄,遂攻淮南。
翔切谏,以谓新胜之兵,宜持重以养威。太祖不听。兵出光州,遭大雨,几不得进,进攻寿州,不克,而多所亡失,太祖始大悔恨。
归而忿躁,杀唐大臣几尽,然益以翔为可信任。
梁之篡弑,翔之谋为多。太祖即位,以唐枢密院故用宦者,乃改为崇政院,以翔为使。迁兵部尚书、金銮殿大学士。
太祖已击败赵匡凝,攻取荆、襄两州,再攻淮南。 敬翔竭力谏阻,认为刚刚得胜的军队,应该行动慎重以保持军威。太祖不听,军队行到光州,遇到大雨,几乎无法前进,进攻寿州,未能取胜,兵士逃亡损失很多,太祖这才很后悔。 返回时情绪异常忿恨急躁,将唐朝大臣几乎杀光,认为敬翔值得信任。
敬翔的谏言往往是切实可行,对形势判断独道。朱温对其也十分宠信、虽有时拒谏但从不迁怒于他。
在后梁残杀唐朝皇帝夺取唐朝政权的活动中,敬翔的计谋居多。
太祖即帝位,认为唐朝枢密院使用的多是宦官,于是改为崇政院,任命敬翔为院使。又升迁为兵部尚书、金銮殿大学士。
敬翔在朱温篡唐中居功至伟,屡屡受赏。
翔为人深沉有大略,从太祖用兵三十余年,细大之务必关之。
翔亦尽心勤劳,昼夜不寐,自言惟马上乃得休息。而太祖刚暴难近,有所不可,翔亦未尝显言,微开其端,太祖意悟,多为之改易。
敬翔为人深沉,很有谋略,跟随太祖打仗三十多年,大小事都必然参与。 敬翔确实尽心勤劳,整夜睡不成觉,他自己说只有骑马时才能休息。太祖性情暴躁,难以接近,有些事做得不恰当,敬翔也不直说,婉言略说,太祖领悟了,很多错误因此得到纠正。
敬翔可谓一片忠心、勤恳为后梁。进谏劝言也有独特方式。
每有补益之言,也不曾公开进谏,朱温在举止行为间对某事稍有怀疑,敬翔就察知其意,必改而行之。
太祖破徐州,得时溥宠姬刘氏,爱幸之,刘氏故尚让妻也,乃以妻翔。翔已贵,刘氏犹侍太祖,出入卧内如平时,翔颇患之。刘氏谓翔曰:尔以我曾失身于贼乎?尚让,黄家宰相;时溥,国之忠臣。以卿门地,犹为辱我,请从此决矣!"
翔以太祖故,谢而止之。刘氏车服骄侈,别置典谒,交结藩镇,权贵往往附之,宠信言事不下于翔。当时贵家,往往效之。
太祖攻占徐州,得到时溥的宠姬刘氏,非常宠幸她,刘氏原来是尚让的妻子,太祖叫她做敬翔的妻子。敬翔地位尊重后,刘氏仍然服侍太祖,出入他的卧室跟平常一样,敬翔非常忧愁。刘氏对敬翔说:“你以为我曾经失身于贼吧?尚让是黄巢的宰相,时溥是国家的忠臣。依你的门第,还是辱没了我,请从此诀别吧!” 敬翔因为太祖的缘故,只好赔罪劝住她。刘氏的车马装饰和服装穿戴非常豪华奢侈,还特别设置专管宾客事务的典谒,交结藩镇,权贵们也往往依附于她,在太祖那里得到宠信和说话起作用的程度不下于敬翔。当时权贵之家,往往为她效劳。
敬翔谋略过人,能辅佐朱温成就霸业,但无力管住骄横的妻子。小不忍则乱大谋,为国家大局让步。
太祖崩,友珪立,以翔先帝谋臣,惧其图己,不欲翔居内职,乃以李振代翔为崇政使,拜翔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翔以友理畏己,多称疾,未尝省事。
太祖去世,朱友珪称帝,认为敬翔是父亲的谋臣,害怕他阴谋图害自己,不想让敬翔在宫内任职,于是叫李振代替敬翔做崇政使,任敬翔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敬翔认为朱友珪害怕自己,就常说有病,不去过问政事。
面对政治勾心斗角,敬翔适时退隐,不沉迷于权力的争斗。
末帝即位,赵岩等用事,颇离间旧臣,翔愈郁郁不得志。其后,梁尽失河北,与晋相拒杨刘,
翔曰:"故时河朔半在,以先帝之武,御貔虎之臣,犹不得志于晋。今晋日益强,梁日益削,陛下处深宫之中,所与计事者,非其近习,则皆亲戚之私,而望成事乎?
臣闻晋攻杨刘,李亚子负薪渡水,为士卒先。陛下委蛇守文,以儒雅自喜,而遣贺瑰为将,岂足当彼之余锋乎?臣虽惫矣,受国恩深,若其乏材,愿得自效。"岩等以翔为怨言,遂不用。
末帝即位,赵岩等人掌权,对旧臣时常猜忌离间,敬翔更加郁郁不得志。后来,梁尽失河北地区,与晋军在杨刘城对峙。 敬翔对皇帝说:“过去河朔地区一半在我们手里,凭着太祖的英武,指挥着勇猛如虎的大臣,尚且不能灭晋。现在晋军日益强盛,梁军日益削弱,陛下住在深宫之中,和你一起议论大事的人,不是近侍,就是亲戚,这能指望办成事情吗?我听说晋军攻杨刘城,李亚子背着柴草泅水渡河,身先士卒。陛下悠然吟诵诗文,以儒雅自喜,却派贺瑰担任主将,这怎能挡住晋军的冲锋呢?我虽然疲惫,受国深恩,如果当前缺乏合适的将才,我愿前去报效。” 赵岩等人认为敬翔说的是埋怨的话,就不采用他的意见。
敬翔在国家危难时刻,慷慨陈词进却受奸臣阻碍。
其后,王彦章败于中都,末帝惧,召段凝于河上。
是时,梁精兵悉在凝军,凝有异志,顾望不来。
末帝遽呼翔曰:"朕居常忽卿言,今急矣,勿以为怼,卿其教我当安归?"
曰:"臣从先帝三十余年,今虽为相,实殊氏老奴尔,事陛下如郎君,以臣之心,敢有所隐?陛下初用段凝,臣已争之,今凝不来,敌势已近,欲为陛下谋,则小人间之,必不见听。请先死,不忍见宗庙之亡!"
君臣相向恸哭。
后来,王彦章在中都战败,末帝害怕了,要从河上召回段凝。当时梁的精兵都在段凝那里,凝有了二心,故意观望不肯来见。 末帝急呼敬翔说“:我平常忽视了你的意见,现在情况危急,你不要怨恨我,你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 敬翔说:“我跟随先帝三十多年,虽然当了宰相,实际上是朱家的老奴才,侍奉陛下就好比侍奉主人,凭我的忠心,哪敢有隐瞒?陛下一开始重用段凝,我就反对,现在段凝不肯来,敌军已迫近,想为陛下谋划,小人又要挑拨离间,你一定不会听从,请让我先死,我不忍心看着朱家的天下灭亡!” 君臣面对着痛哭。
君臣相拥而泣,国家赴难时尽显敬翔的忠诚。
翔与李振俱为太祖所信任,庄宗入汴,诏赦梁群臣,李振喜谓翔曰:"有诏洗涤,将朝新君。"
邀翔欲俱入见。翔夜止高头车坊,将旦,左右报曰:"崇政李公入朝矣!"
翔叹曰:"李振谬为丈夫矣!复何面目入梁建国门乎?"乃自经而卒。
敬翔与李振都受到太祖的信任,庄宗进入汴京,下诏赦免后梁群臣,李振高兴地对敬翔说:“有诏书赦免了我们的罪,快要朝见新皇帝了。” 邀请敬翔一同去朝见。敬翔夜晚住在高头车坊,天快亮的时候,左右的人报告说:“崇政使李公入朝去了!” 敬翔叹气说“:李振枉为大丈夫,还有什么脸面进入梁朝的建国门呢?”说罢,就自缢而死了。
欧阳修“春秋笔法”可谓十分独道辛辣、在后文花较多的笔墨写后梁覆灭之时,同为后梁重臣的李振、敬翔不同态度。将敬翔自缢明节的一片忠心与李振失节乞降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