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者之死》(2022.7.22)
〖阅前tips〗
※完全架空同人(全员OOC)注意
※夏日怪谈向注意
※有刀!而且是无糖刀!甜食爱好者请规避!
〖以下正文〗
◎
暑气蒸腾。
六月的尾巴昭示着盛夏的开幕。
社团活动室的窗帘阻隔了灼人的日光,但阻隔不了辐射而来的闷热。
“呐,光姐,你说这世界上存在一个和自己相同样貌相同姓名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将手中的文件当成扇子,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百无聊赖地问道。
而我询问的对象此刻正毫无形象地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椅子上,嘴里含着棒棒糖,一只手搭着椅背,另一只手玩着手机。
苗条的身材、白皙的肌肤,还有一头美丽的金发,简直就像是男性梦中情人一般的配置。
“没什么感觉啊。我就是我,她就是她。倒不如说你已经问了多少次这个问题了,有这么在意吗?”
“不不不……一般来说都会在意的吧,毕竟……”
“哈啊……比起这个,智君,今年的暑假你有什么打算?”
光姐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漫不经心地开启了新的话题。她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漂亮的金色双瞳直直地看了过来,似乎在期待什么。
“嗯……我有点想回老家一趟,毕竟我的课题在乡下比较好弄。”
我看向手中的文件——《关于志怪故事与地方民俗学文化考究》,看上去是很宏大的主题,其实只是我觉得这么起名显得比较高大上而已,研究的内容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地方志怪传说。
“哎——不要嘛!这可是暑假哦暑假?回老家什么的也太缺乏情调了吧!正好今年的怪谈社暑期社团活动还没搞~我们可以一起去好多的地方玩,一起创造美好的夏日回忆~”
“又来啊?!你每年夏天都这么说,再拖下去我的课题永远也完成不了了!而且你已经完全把社团活动当成什么旅游项目了吗?!”
“安啦~船到桥头自然直~难道智君不想和姐姐尽情约会吗?”
也许是我的回答不尽如人意,光姐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她放下了手机,站起身,撒娇般地贴到了我身边。
“这……这倒是……等一下?!光、光姐?!靠太近了啦——”
“啊哈哈,害羞了?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纯情呢~”
——“姐姐,智哥,我回来——啊——姐姐你又偷跑!!”
正打闹着,伴随着开门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社团活动室的门口。
苗条的身材、白皙的肌肤……咳咳,稍安勿躁,这并不是我在偷懒或者词穷。事实上,她就是我屡屡向光姐提出疑问的中心人物之一、光姐的妹妹,小光。
对,没错,她也叫“光”。
除了头发和眼瞳是银色的以外,她几乎和她的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名字都是相同的。
很不可思议吧?如果说只是相貌一致,那还能用双胞胎姐妹的血缘来解释,但名字这方面,作为父母再怎么随意也不可能给自己的两个孩子起完全一致的名字的啊!
虽然我每次问光姐这个问题都被“我家老爹就是这么胡来”的说法糊弄过去就是了……
别人家的事我是管不着啦……但胡来的结果就是我这边为了在称呼上区分她俩可费了不少脑筋。比如光姐想让我叫她“小光”,反而小光觉得“小”的昵称是在小瞧她之类……想想就头疼。
顺带一提,有一次私底下叫她们“金角大王”、“银角大王”结果被发现了,后果别提有多惨了。
“快放开智哥啦!”
“啊啦,吃醋了吗?小妹真可爱呐~”
“姆姆姆——就是在吃醋啦不行吗!智哥是我的!”
说着小光也扑了上来。
“唔噢?!你们俩等一下?!现在是夏天啊不要一起粘过来!热死啦!”
“又开始演正人君子咯~被这样一对美人姐妹左右环绕什么的,其实开心得要死吧?智君可真是个幸福而又罪孽深重的男人呢~”
“不要随随便便就把别人的心里话说出来啊!!”
热是真的热,爽也是真的爽,嗯。
“呐,智哥。”
忽然,小光伸手把我的头掰向她那一边,银色的瞳孔直视着我的眼睛,颇显认真地问:
“如果要在我和姐姐中选一个交往,你选谁?”
怎么又是这种送命题啊,那就别怪我耍诈了。
“咳咳。这个嘛。”
我故作深沉地思索了一下,然后正儿八经地回答道:
“我选光。我最喜欢光了。”
“啊啊——你又来!你明明知道我和姐姐名字是一样的说!这样根本算不上回答嘛!太狡猾了!”
“谁让你们俩名字一样的,你问啥我答啥,怪我咯?”
“姐姐智哥他欺负我!”
“我哪有?!”
“确实,看来很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不懂女孩子心情的智君呢~”
“喂!”
——“笃笃”。
可惜快乐的时光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叩门声打断了。
还没等我回应,门就被打开了,一位棕发的青年走了进来。
“啊……下午好,茂。”
我略显尴尬地和眼前的青年打着招呼。
他的名字叫“茂”,是我的青梅竹马,但不知为何最近几年关系逐渐疏远了起来。
“………………”
光姐和小光不发一语,看向茂的眼神中似乎有些许的敌意。
“……下午好。”
茂简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淡淡地回道。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提醒你接下来是我们推理社的活动时间了,想让你腾个位子。”
茂指了指教室的黑板,上面写着【该教室已被推理社申请,活动时间:14:00~16:00,请勿占用,谢谢配合!】。
“噢噢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走。”
“!”
是我的错觉么?茂的眉毛好像跳动了一下。
光姐和小光没什么东西要拿,所以先出去在门外等我。而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件材料,正当我和茂擦肩而过的时候——
“……等一下。”
“?”
茂很少见地叫住了我。
“怎么了吗?”
“今年暑假,你是怎么安排的?”
真是个奇怪的问题。茂一向是那种比较冷淡的性格,一般不会关心他人的生活计划的。
“呃……应该是继续留在学校做课题吧?可能还会趁暑期闲暇去外地搞搞我们怪谈社的社团活动什么的……”
“……既然如此,不如就回老家一趟吧。”
“欸?”
我看向茂,他的脸色很平静,完全读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家了。你的父母都很担心你。”
“嗯……但是……”
茂的目光落在了我手里拿着的文件上。
“完成课题,探望亲人……除此以外,还有什么不能回家的理由吗?”
“嘛……你这么一说确实……”
我挠了挠头。
……我有这么久没回家了吗?可能是在大学里的生活太过安逸导致对时间的观念变单薄了吧。平时也不怎么和父母联系,让他们担心了也理所应当。
不过都到了要让茂来提醒我的程度,我做人还真失败啊。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不客气。”
茂说完之后就开始布置教室了,仿佛在用行动催我走。
“啊……那,有空再见。”
我也只得尴尬地丢下一句告别就匆匆离开了教室。
几周后。
长途火车站。
“呐,智哥,真的不回去不行吗?”
小光抓着我的手臂,一副楚楚可怜的不舍模样。
“就是啊!姐姐我啊,为了今年暑假能和智君一起玩个痛快,在旅游网站上通宵计划了好几个行程呢!”
光姐也嘟着嘴,一脸不满。
“抱歉啊,光姐,小光。茂说得对,我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家了,再不回去一趟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不过放心,我也就回去看望一下父母,顺便收集点课题用的材料,一周之内一定回来陪你们!暑假还长,也不差这一周对吧?”
我双手合十,诚恳地道着歉。
“………………哈啊……”
小光和光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明白了。既然智君坚持要回去,那我们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不过……”
“只不过?”
“就是……那个……”
光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在酝酿着怎么说才好。
“?”
而我则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看,智君不是那个……呃……不会游泳的来着吗?”
“呃,是啊……干嘛突然揭我短……”
“所以如果你老家有什么水塘啦湖泊啦什么的地方,你就不要靠近了,很危险的。”
“噗嗤。”
由于听到了意料之外又合情合理的话,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干、干嘛啊!”
“真是的,光姐还在把我当小孩子看吗?这种事情,不用你说我也会注意的啦!”
“哼、哼……那可不一定,智君在我眼里永远都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稍一不注意就会跑掉!”
“嘿蹬鼻子上脸了你还!”
一通拌嘴之后,总算把原本尴尬的气氛化解了,该说真不愧是光姐吗。
“总之放心好了,等我从老家回来的时候会给你们带纪念品的哦~好好期待着吧~”
“嗯,那我们就期待着了~”
说完,我就带着大包小包坐上了归乡的旅途。
◎
——“咣当”——
——“咣当”——
也许是因为火车比较老旧的缘故,铁轮碾过轨道的声音格外的清脆。
我坐在靠窗的车厢,目光紧盯着窗外不断飞逝的风景。
……老实说,我总有种莫名的不安。
我自己也说不上这种奇怪的感受。一般来说,会有人因为回家而感到不安吗?尤其是那种在外多年未归家的人……
本以为自己会有激动感和期待感,但不知为何并没有,甚至还反而产生了多余的焦躁和不安,仿佛自己的内心在抗拒着回家一样。
我的老家是什么样的?
可能是太久没回去,我对此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因为想不起老家的模样,所以难以对其产生期待感,这么一想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好在父母亲人的脸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当然还有她也……
………………她?
“……唔……”
怎么感觉记忆中闪过了一丝空白,好像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头痛起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强烈的疲劳感。
距离火车到站还有很久,小憩一会吧……
偏远落后的小村庄。
——这样的形容对于自己的故乡未免太过失礼,但事实如此。
山青水秀算是这里唯一的优点了,然而常年的阴霾天气又给这唯一的印象分打了不少折扣。
现在正值夏日,不过来自深山老林的浓厚水雾让人感到很凉快,缺点就是闷,而且视野也会变差。
虽然说出来会显得冷血无情,但我真的对自己的故乡没什么好感。
就像茂说的,除了探望亲人和完成课题以外,我的确没什么回家的理由。好在这样一座小山村,最不缺的就是怪谈,从小到大我就没少被长辈用鬼故事吓过,作为我课题的取材地再合适不过了。
时隔多年的归家。
感人的“妈,我回来了。”“欢迎回来,呜呜……妈妈好想你”之类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欢迎回来。”姑且是有的,但……
“智,你……没事吧?”
——取而代之的,是这样欲言又止、变扭至极的问候。
“你这些年在外读书一直没什么音讯,我们都很担心你……怕你交不到朋友,在外面孤单……”
“没事的,妈,我很好,一点也不孤单。别看我这样,你儿子其实很受女孩子欢迎哦?”
才聊了没几句我就已经想躲回我房间去了,这样的对话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真的吗?那就好……毕竟茂说你在学校里一直一个人呆着,所以……”
“哈……?!”
那家伙跟我父母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玩意儿?!以及他为什么会和我父母保持联系啊?!难怪这次也是他让我回老家的,真是的……搞不懂他在打什么主意。
“别听他胡扯。我有跟我玩的很好的女性朋友的,给你看照片……啊。”
可恶,我都忘了我没拍过照片。
明明这些年都有定期和光姐小光她们一起出去旅游,我怎么就愣是没想到拍几张纪念照?!不可能吧,普通来说都会拍的吧?!
有点不甘心的我拿出手机翻了翻相册,果然啥都没有——空白到我怀疑我从来没有用过手机的照相功能的程度,离谱。
“那个……你的房间已经打扫过了,你先去放行李吧,吃晚饭的时候我会来叫你的。”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脸色不太好看,母亲及时为我转移了话题。
“噢噢,我知道了。”
我连忙三步并作两步逃回了楼上的房间。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哪里都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怪。”
我一边嘟哝着一边打开了自己房间的房门——
面南的田字窗、陈旧的小木桌、泛黄的衣柜、木质的书架、起边了的榻榻米……已经两年没回到这个房间了啊。
虽然房间整体破旧的外观无法改变,但看得出我的母亲有尽力地给这个房间打扫,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
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没能说出口。
从我回来起就如影随形的变扭感终于在此刻达到了顶峰,我渐渐开始理解这份变扭是怎么回事了。
——陌生感。
是的,已经不光是家乡了,我竟然就连我的房间应该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这个房间没有让我感到任何的熟悉,反而很陌生,但又不是那种未曾谋面的陌生,而是像缺少了某种东西一样……很明显我的记忆有空白,就好像被抠掉一块的拼图,我的某一部分记忆连同这个房间一起被锁起来了。
我想起了茂让我回老家时的情景,他难道对此知道些什么吗?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必须在这里找到我丢失的某样东西,某样无比重要的东西……
“锁住了……?”
将行李放好后,我顺势坐到了书桌前,很快就发现了书桌下的抽屉被锁上了。
“这是我的房间吧……?抽屉的钥匙呢?”
一点头绪都没有,吃饭的时候问一问母亲吧。
话虽如此,但我估计母亲也不会有这抽屉的钥匙的。对于好奇心重的我来说,这个抽屉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可惜现在天色已晚,我房间只有昏暗的老旧电灯泡,只能等明天白天亮堂的时候想办法撬开它了。
距离晚饭还有点时间,找点什么事做呢?
“那是……”
我的目光移向了书架上陈列着的书籍。
“搞不好里面会有我课题需要的素材……”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将上面的书一本本取下。
《伊索寓言》、《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一千零一夜》……怎么全是古典寓言故事集啊,以前的我有这么喜欢这类型的书籍吗?难怪后来加入了怪谈社……
……怪谈社?
嘶……我的头又开始痛了,怎么感觉这部分的记忆也有点模糊啊……
我记得我本来是因为喜欢古典文学而打算加入文学社的,为什么最后加入了怪谈社这种和古典文学完全不沾边的偏门小社团啊……是因为谁来着……是光姐和小光吗?
……可能吧。如果有那样的美人姐妹在的话,想加入社团和她们搞好关系也是青春期男生常有的思维嘛,而且社长也……
社长也……
……啊咧?社长是谁来着?光姐……?该死,记不清了……
“不对劲……这个房间也好,社团的事也好,仿佛我所有记忆的关键都卡在了某一个节点上,导致与其有关的所有事我都想不起来了……”
这么看来,怪谈社和我的房间也一定有某种程度的关联……
“智——下来吃饭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
……也好,肚子饿了,再加上长途旅行之后的疲乏,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明天把这个抽屉撬开,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心中的这股不祥的疑团解开。
◎
清晨的阳光透过雾气洒进了房间。
“哈啊——啊——”
我打着哈欠起身,揉了揉眼睛。
昨晚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光姐和小光站在湖畔向我招手,她们中间还站了一个人,但湖畔的水雾太浓,我看不清相貌。
算了,梦的事先不管,今天按照预定计划,开始调查这个房间吧。
早餐时,我向母亲询问了有关抽屉钥匙的事,果不其然她对此一无所知。
于是我借了父亲的工具箱回到房间,试图撬开那个被锁住的抽屉。
“嘶……这抽屉……明明这么老旧了,怎么这么难撬啊?!”
这个抽屉比我想象得还要顽固一点,撬了半天居然还没撬开,气得我一砸桌子,不小心把桌子上摆放的、我昨天从书架上拿下来的书震到了地上。
“靠!真倒霉!”
我抱怨着蹲下身,把书一本一本捡起来。
“……嗯?”
忽然,我注意到有本掉下来时摊开了的书有点奇怪——
“这是……被撕掉了……?”
书本摊开的部分露出了明显被撕过的痕迹,好像少了两三页的样子。
太不可思议了,我自认是对书本很爱护的人,怎么可能会做撕书页的事?
“《伊索寓言》……”
我捡起了那本书,看了眼书名,检查起了它的目录,试图弄明白少了的部分是什么。
“目录也被撕掉了……是不想让人知道那部分内容吗?但这样不是更加让人好奇了嘛。”
通过前后对比,我确定了被撕去的部分是《伊索寓言》的第二百五十二章。
“《伊索寓言》的第二百五十二章……吗……讲的啥来着?完全想不起来……看来回头有必要好好上网搜一下内容了。”
虽然很想现在就查,但无奈我老家所在的地区太过偏远,别说网络了,就连手机信号都是断断续续的,只能暂时搁置。
总之当务之急是把那破抽屉给撬开——
——“咔嚓”——
“……啊。”
抱歉!我的书桌!我不是故意的!
结果上来说抽屉被打开了,就是过程暴力了点,不小心把书桌给弄坏了,这下要被母亲训了啊……
“这是……日记?”
我当然没指望这个抽屉里能藏个时光机什么的大宝贝啦……只是藏日记什么的也太俗套了,实在是让人没有惊喜感。
不过这玩意儿毫无疑问是我现在需要的。
我能预感到,填补我记忆的空缺就在这本日记里。
“XX年X月X日,晴。我有了喜欢的人,她叫光,是文学系的。她很漂亮,性格也很阳光开朗。我们在一次院系活动中认识……”
嘶……读自己的日记比我想象得还要羞耻得多啊,难怪要锁起来,这本日记要是被别人看到我估计跳湖的心都有了。
但是……有点怪。我喜欢光,这不假。但名叫“光”的女孩子有两个啊?我当时写这段时所指的女孩到底是光姐还是小光啊?
“XX年X月X日,晴。在光同学的邀请下,我加入了怪谈社。但这个社团很小,我加入的时候,部员已经只剩下光同学了……”
靠!果然是被美色诱惑才加入的这个莫名其妙的怪谈社!我这人真的没救了啊……嗯?等一下,只剩下光?那果然是光姐吧?小光应该是后来才加入……不对?我印象里她们两个一直是一起出现的啊?那我岂不是夹在她们俩之间加入的社团?这不合理啊……
我停止了日记的阅读。
第一个矛盾点出现了。我现有的记忆和我日记里描述的场景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偏差——名为“光”的女孩子,究竟有几人?
抱着满腹的疑惑,我又继续阅读了下去。
接下来的内容,很长一段都没什么特别的,除了自己的生活琐事以外,主要记录的就是我和“光同学”一年间进行怪谈社社团活动的各种经历。
——对,没什么特别的,除了进行社团活动的人数一直都只有「两个人」这一点以外。
我的脊背开始发寒。
“光”,这个名字从未让我感到如此陌生过。
日记中描述的那个名为“光”的女孩,我无法将她和光姐或者小光中的任何一个人联系起来,她是谁?为什么我的记忆中没有一点她的样貌?
“XX年X月X日,晴。我和光正式决定交往了!这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我……有女朋友了?不是光姐,也不是小光……不,不可能!我确实是和“光”……不,不是那个“光”!
头痛欲裂,我的思维已经混乱到不行了。
“XX年X月X日,阴。光在听说我老家的民俗志怪传说之后表示非常感兴趣,想要去我老家进行调查研究。正好也快到暑假了,到时候我想带她一起回家看望父母,顺便完成我们社团的最后一次社团活动。至于是最后一次的原因嘛……因为经过了一年的努力招新,我们还是没能招到任何的新部员,只有两个人的社团实在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于是我和光一致决定,将这次社团活动作为我们怪谈社的最后一次谢幕活动——啊不过不用担心,即便没有了怪谈社,我和光两个人以后还是会进行各种怪谈故事的调研活动的,而且不觉得这种只属于两个人的旅行比起社团活动来说更浪漫吗?就好像约会一样~”
写下这篇日记的时间……是两年前。
也就是说……怪谈社早在两年前就解散了……?
那我现在呆的怪谈社又是……?
而且如果从我加入怪谈社以后,怪谈社直到解散为止全部社员都只有两个人的话,那光姐和小光又是怎么回事……?
我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我的眼前如走马灯般闪烁着这两年来和光姐、小光她们相处的日常,我们在社团活动室里的打闹、嬉笑……这些本应清晰无比的回忆,如今却被蒙上了一层捉摸不清的雾。
我……已经搞不明白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了……
——“嘟”——“嘟”——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拿出手机,拨通了茂的电话。
这里的信号很差,也不知道能不能拨通,但我现在无比地想听到茂的声音——是他让我回老家的,他一定知道什么!我需要他告诉我一切!
“喂。”
谢天谢地。电话通了。我再次听到了那令人熟悉的沉稳声音。
“是我,智!”
“……平安到家了么?听你的语气,似乎终于醒过来了啊。”
“醒过来……你在说什么啊茂!为什么你要和我妈说我孤零零的?!你难道看不到她们吗?!”
我的语气立马激动了起来——他果然知道什么!
“………………”
然而电话的另一头没有任何回应。
“茂,告诉我,你看得到!你们推理社和我们怪谈社共用一个活动室,所以你这些年每次都会来提前通知我们腾位置!光姐和小光和我进行社团活动的样子……你知道的!你能看到吧?金发和银发,外表长得一样的女生!”
“………………”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叹息。
“我看不到。”
随后便是一字一句的宣判书,眨眼间把我仅剩的希望敲得粉碎。
“不……不可能……你……你明明……”
“我说了,我看不到。社团活动室里除了你以外,没有任何人。”
茂的语气变得冰冷起来。
“这两年里,我一直照顾着你的感受,想着你迟早会从那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所以没有戳穿你那自导自演的滑稽戏码,生怕你会一下子接受不了崩溃。但是够了,无休无止的逃避只会让你陷得更深,所以我才让你回家,希望你能在那里找回真正的你。没想到你到现在还不愿意接受现实——无论是你所谓的光姐、小光,还是怪谈社,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我——”
过于冲击性的事实一下子让我跌进了绝望的谷底。
不可能……我这两年来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精心编织的虚幻什么的……我不能接受!!
……等一下?
就在我精神即将崩溃的前一刻,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刚刚茂的话语中,是不是出现了什么不能被忽视的关键词?
“茂!等一下,你刚刚说‘那件事’……‘那件事’是什么事?!”
“你有完没完,都这个时候了还要继续逃避下去吗?!”
“不是的!!我是真的不记——”
——“哔”——
该死!该死!该死!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信号中断了!!
“那件事”——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这是唤醒我记忆中最后欠缺碎片的关键啊!!
我的目光看向了日记——它还剩下最后几页的油墨。
“……咕……”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咽唾沫的声音,随后,我用颤抖的手伸向了日记——
“XX年X月X日,阴。经过了这些天的调研活动,怪谈社最后的社团活动也即将迎来尾声。光决定明天偷偷去后山的湖那边野餐,顺便考察一下关于那座湖的怪谈……我是很反对啦……因为前些天调研的时候村民有警告过后山的湖有脾气古怪的神明庇护着,不能随意接近。但光一听这种怪谈就来劲,我说不动她……”
后山的湖……?脾气古怪的神明……?那座湖有这种怪谈的吗?我怎么不记得……
抱着深深的疑惑,我翻过这一页,来到了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这——这是——?!!”
【@#¥%&X日,%¥#*&伊索寓言&*##@¥%@樵夫@#@*&*##¥诅咒&&@#¥救救@¥&%#我要@#&¥%#¥¥真正的光@##&&¥@#快跑&#¥%#¥】
映入眼帘的,是堪称灾难一般的涂鸦,仿佛是失去理智的疯子在纸上用尽最后力气留下的只言片语,破碎到根本不可能解读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大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这本日记最后一页为我展现出来的疯狂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那一天,在那座湖到底发生了什么?!!
“妈————!!妈————!!”
我几乎是狂奔下楼,冲向了厨房里正在收拾东西的母亲。
“智、智?!你、你怎么了?!”
似乎是被我红着眼喘气的模样吓了一大跳,母亲说话都结巴了。
“告诉我!!‘那件事’是什么事!!还有后山的湖的怪谈又是什么!!”
“什、什么‘那件事’?你先冷静下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吸……呼……”
我拼命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混乱不堪的大脑整理出能正常表达的语句。
“妈,我刚才跟茂通过电话了,他说我还没从过去的‘那件事’中走出来。但我真的不知道‘那件事’是什么!求求你,妈,就当是我失忆了,告诉我‘那件事’是什么!”
“………………”
母亲总算反应过来我的意思了,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说、说的也是呢……经历了那种事,因、因为打击太大而失忆什么的……但、但是智,我话先说在前头,那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没有任何错……”
“先告诉我是什么事!!”
“呀?!”
我不顾一切地抓住了母亲的肩膀,但母亲的痛呼惊醒了我。
“对、对不起妈!我、我太冲动了……没事的,妈,我已经没事了,求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我能接受的。”
我尽全力安抚着受惊的可怜母亲。
“………………”
母亲咬着嘴唇,手指紧紧揪着围裙,好像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妈!”
“……我知道了,我会说的。”
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低下了头。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你带着一个名叫‘光’的女孩回到了家,她是个很漂亮很有礼貌的好女孩,你说她是你的女朋友,我们全家都为你高兴……后来,就在你们打算收拾东西回大学的前一天,你们说要去野餐纪念就出门了……然而,我等了大半天还没见你们回来,因为担心你们去后山了所以一边报警一边和村民们一起上山找你们……最后,在湖边我们发现了昏迷的你,而那个女孩,已经哪里都不见了……”
“后来警察也来了,封山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找到那个女孩。村民都说她已经淹死在湖里了,因为从湖里捞到了女孩的随身衣物,但却唯独找不到女孩的遗体……最后警察以行踪不明盖棺定论,不再搜寻。而这期间你一直昏迷在医院,等你醒来后,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完全不听我们说话,一声不吭地就自己回到了大学……这两年来你一直都没有回来,也没有音讯,我实在担心得不行,所以拜托茂君他……呜……呜呜……”
母亲说着说着,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而我,则因为难以处理这过于庞大的信息量而呆愣在原地。
“光……她淹死了……?”
把所有额外信息全部剔除之后,摆在我面前的便只剩这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现实了。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的内心竟然没有太多的悲伤。
——因为我对那个“光”根本没有印象。
那个只存在于我日记中的女生,哪怕得知她的死讯,我就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要如何悲伤得起来!
不管我怎么回忆,脑海中浮现的永远只有光姐和小光的笑容!
……这件事还没有结束,我的记忆中还有被锁住的部分。两年前骤降于我人生的巨大阴影,至今仍盘旋于我的心头,这份孽缘……我必须将其斩断,做个了结!
“妈,我出门一趟。”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欲走。
“你要去哪……?”
母亲似乎对我的去向有所预料,颤抖着声音问道。
“后山。”
“你不能去!!!!”
母亲几乎是跳了起来,她紧紧抓着我的衣袖,一边哭一边摇头。
“那个地方是神住的地方!!那孩子一定是因为冒犯了神所以才会……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智!!!!”
“妈,听着,我不知道后山的湖里住着何方神明,但那家伙夺走了我挚爱的人还有我珍贵的记忆,我必须要拿回来。而且……”
我闭上了眼,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金色和银色的身影。
“——我已经被那个神明缠上了。从两年前的那一天到现在,从未停止。即便我现在不去,迟早有一天,我还是会出现在它的面前。这是命运。”
“你在胡说什么!!总而言之我不能让你去那个地方,说什么都不行!!”
“抱歉,妈!”
我狠一狠心,用力甩开了母亲的手,狂奔出了家门。
“你回来——!!智——!!你回来啊————!!!智——————!!!!”
后面撕心裂肺的哭喊让我心如刀绞,但我没有停下我的脚步。
——不去不行……无论如何我也要去那里……!
后山。
湿润的青石台阶遍布苔藓,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我拨开横生的灌木丛,坚定地前进着。
就快到了,只要通过前面的小矮坡,前面就是那座湖了——
“智君,到此为止吧。”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绝不可能此时出现在这里,但又只可能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存在。
本应最亲近最喜欢的美人姐妹的脸,我第一次感到无比的陌生。
“智哥,我们回去吧。回到大学里,我们再一起快乐地出去玩吧。”
“住口……”
“智君,真的有必要去把真实和虚幻分开吗?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追求幸福吗?但幸福本身就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它依托于人的内心感受,只要内心感到幸福,那你就是幸福的。至于这份幸福的来源是真实还是虚幻,那有什么所谓呢?”
“是啊,智哥,回去吧。我和姐姐就是为了带给你幸福而来到你身边的,这是神赐给诚实者的奖赏呀——和我们在一起,你不幸福吗?”
“我叫你们住口!!”
我的内心腾起了一股怒火,这是我头一次向那对姐妹大吼。
然而,即便是被我吼了,那对姐妹也依旧没有露出愠色,而是带着复杂的表情看着我,似笑非笑,摇着头。
“……看来说什么都没用了呢,姐姐。”
“啊哈哈……毕竟是智君呢。”
“呐,智哥。不管你相信与否,我和姐姐都是真心喜欢你的。所以,这是我们能给你的最后一次警告了——”
“——智君,到此为止,莫要向前了。”
“………………”
我沉默着,缓缓地从她们的身边走过,向湖的方向走去。
“他走了呢,姐姐。”
“没有关系,小妹,结果是一样的。只不过以后我们会换一种形式陪伴他罢了……这次,是连同那个孩子一起呢……无忧无虑,永远快乐地……”
湖畔。
微风拂过平静的湖面,带起一阵阵水色的涟漪。
我站在一片青葱的水草中,眼睛直直地盯着湖中央。
多亏了那对姐妹,我现在已经想起来了。
《伊索寓言》中被撕去的第二百五十二章——那是一个关于湖泊与神明,丢失与索取,诚实与贪婪的故事。
我早就知道了,真正的“光”的相貌。
如果说金色与银色是她的神造衍生物与附属品的话,那她本身,也一定拥有相同、甚至在那之上的美。她的身、她的脸、她的瞳,我全都一清二楚。
剩下的,只有颜色了,那最能代表她的颜色是什么呢?
我看着湖面,就这么看着。
清澈而深邃的大湖,波光粼粼,泛着透彻人心的纯净之蓝。
在不经意间,湖中央似乎拱起了一丝弧面。
湖水顺着发丝滑下,流过白皙如玉脂的脸颊、脖颈、雪肩……
——她现身了。
我的记忆已经完全苏醒,那就是我记忆中的模样,是她,是光,是真正的光——是我最爱的人。
“……光……”
我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向着她伸出了手,一步一步迈开脚步。
“………………”
光只是微笑着看着我,不发一语。
不知为何,只是被那温柔的笑注视着,我的内心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和幸福感。
两年了。
我被虚无的梦幻泡影困了两年,现在,我终于找到属于我的真实了……
冰冷的湖水漫过了我的膝盖、腰带、胸口……
“智君,过来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智哥,过来吧。这次,我们三个都在……我们谁也不会离开你,永远,永远在一起……”
“………………”
“来吧。”
“快过来。”
“我们在这里。”
“智君。”
“智哥。”
…………
………
……
…
——“孩子,你失去的人,是她吗?”——
◎
夏虫聒噪。
八月带着依旧难耐的暑气向即将到来的秋凉作最后的抗争。
只是对于身处空调房里的人来说,外界的冷暖与自身毫无瓜葛,只消享受这为自己量身定制的舒适温度便是——人类对自然特有的傲慢。
帝都某侦探事务所内,棕发的青年男性正靠坐在办公椅上,等待着预定见面的客户。
——“笃笃”。
“请进。”
伴随着敲门声而入的,是一名穿着朴素和服的红发青年女性。
“您就是望小姐……对吧?”
“是的。”
“初次见面,我是这家侦探事务所的所长,称呼我为茂即可。”
“初次见面,茂先生,请多指教。”
棕发男性熟练地拿过热水壶,倒上两杯热茶,轻轻放在办公桌上。
“来,这是茶,小心烫。”
“谢谢。”
“那么,我们来谈正事吧。不知望小姐从其他城市远道而来,还特地指名本人,是要托付本人什么样的委托呢?”
“关于这件事,我需要先向茂先生确认几件事。”
“您请讲。”
红发女性打开自己的手提包,从中取出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这两个人,您认识吗?”
“!”
当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棕发男性脸上职业性的笑容消失了。
照片上是一名黑发青年男性和一名蓝发青年女性,他们亲昵地靠在一起,对着镜头比手势。
“这张照片是……?!”
“「纯白村神隐事件」,您应该有所了解吧?”
“望小姐,您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照片里那个女生的挚友。”
红发女性端起茶抿了一口,修剪整齐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表情。
“我们高中时认识,因兴趣相投很快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姐妹。但高中毕业后,我因为某些原因去往国外,不得不与她分开。那之后,因为彼此日益忙碌的生活,我和她之间的联络也渐渐稀少了。就在前些年,我终于归国,然而……”
“……我很抱歉,望小姐。「纯白村神隐事件」对于所有的相关者都是难以解脱的心理阴影,无论是他们的父母,还是他们的友人……真没想到时隔多年,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听到这起事件的名字……”
棕发男性重重地靠在了办公椅上,出神地盯着办公室的天花板。
“既然您找上了我,想必已经调查过我和这件事的联系了吧?”
“我想听您亲口确认。这是建立合作关系的前提——彼此不隐瞒信息的信任。”
“……您的判断是正确的。照片上的男生名为‘智’,我是他的幼年玩伴和挚友,同时也是他和光小姐的大学同学。「纯白村神隐事件」一共发生了两次,而我一直没能从最后一次中走出去。真讽刺……我还曾经批评过智,说他没能走出第一次事件的阴影,现在我明白他的感受了……”
“茂先生……”
“这些年,我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让他回到老家,第二次的悲剧是否就不会发生……”
棕发男性用双手捂住了脸,但仍然难以掩饰自己语气中的悲伤与痛苦。
“我真的……我真的只是想让他回家,靠自己的力量发现真相……然后勇敢地走出自己的心理阴影……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要是能早点知道他内心的执念已经到了要自杀来殉情的地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
“……茂先生,有件事您搞错了。这也是我必须找到您的理由之一。”
“您的意思是……?”
红发女性的话让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棕发男性愣住了,他放下手,惊讶地看向红发女性。
“智先生不是自杀的。「纯白村神隐事件」还远远没有结束。”
“啊……?慢着,您在说什么啊……警察不是都……”
“听着,「纯白村神隐事件」绝非坊间流传或官方报道的所谓行踪不明与自杀殉情事件,这其中有着我们所不知晓的超自然力量在作祟。无论是光还是智先生,他们既不是第一批牺牲者,也不会是最后一批。”
“望小姐,既然您也是他们的朋友,就不应该拿他们的亡故开玩笑。”
棕发男性有点生气了。
“我比谁都要了解光,她是个乐观开朗的人,喜欢野外探险,水性很好,很擅长应付突发情况。跳湖自杀自不必说,就连她失足落水溺亡这种说法我都不会相信。更何况当时的搜查报告怎么看都疑点重重,可疑的地方太多了。”
红发女性针锋相对地回道。
“就算您这么说,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加合理的解释了。超自然力量根本是不存在的东西……”
“我不明白您为何要坚持否认超自然力量的存在,明明您自身已经在经历了。”
“您在胡说些什么……!”
一听这话,棕发男性明显动摇了。
“要我指出来给您看吗?那两个人的位置。”
“!!”
红发女性伸手指向了棕发男性的身边——那是一面墙壁,和棕发男性此刻的脸色一样惨白。
“不……这不可能……您……您……”
“您在神隐事件之后去过那个村庄对吧?而且,还去了那座后山的湖……”
“您、您怎么知道……?!”
“因为您已经被「诅咒」缠上了。”
“什么?!”
红发女性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的家族经营着神社,我的母亲和外祖母都做过巫女,而我继承了她们的血脉,天生就有着很强的灵力。除此以外,我还有一些不可思议的能力——比如这双能看见他人所看不见事物的阴阳眼。”
“阴阳眼……?!”
“您没理由察觉不到的,站在您身边片刻不离的两个幻影,金发与银发的青年男性,他们的相貌,与智先生一模一样。”
“不——!!!”
棕发男性痛苦的叫出了声,他抱着头,指甲嵌进了头皮里。
“不可能的……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超自然力量什么的……根本是不存在的东西……!!”
“看来您已经被折磨了很多年了。”
“这……不是真的……”
“喝口茶冷静一下吧,茂先生。然后告诉我在您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是失去了挚友的人,就当是为了他们,我需要真相。”
“………………”
棕发男性沉默了一阵,最后端起茶杯将热茶一饮而尽,哪怕被呛得满脸通红。
“咳、咳咳……您……您说的没错。在得知智跳湖的噩耗之后,我几乎是连夜从大学赶回了故乡。那之后,我一整周的时间都在那里协助处理他的丧葬事宜,弄得身心俱疲。不仅如此,我还发现我的内心被某种强烈的不安所充斥,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呼唤我一样。再后来,有一天晚上,我实在是睡不着,便起身出门吹吹夜风。本来只想在家周边晃晃的,但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竟然已经站在后山的湖畔了。”
“哪里有什么?”
红发女性焦急地追问道。
“什么都没有。”
棕发男性摇了摇头。
“但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好像是从湖里传来的,又好像是从森林里传来的,我搞不清楚。那个声音问我,‘孩子,你失去的人,是他吗?’,紧接着,正如你所说,我的面前出现了两个人影,分别是金发的智和银发的智。我很害怕,于是转身拔腿就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自己跑回家为止……”
“您没有回答吗?”
“没有。我当时吓坏了,哪还有心情去回答。”
“……原来如此。这里就是关键点吗……难道说智先生那个时候……”
红发女性托着腮,思考起来。
“但无论我跑到哪里去,这两个该死的影子还在!他们一直都在!”
棕发男性突然变得暴躁起来,他一拳锤向身旁的墙,但只换来了自己的痛呼。
“这些年来我一直假装自己看不到他们,认为这不过是我执念太深而产生的愚蠢幻觉。就当我好不容易习惯他们的存在、不再让他们影响自己生活的时候,谢天谢地望小姐,您让他们的存在再一次变得无比强烈……噢对不起,我有些激动了,我无意冒犯,抱歉。”
“没有关系。如果这样能让您相信超自然力量确实存在的话。”
“好吧,我相信您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即便如此,作为普通人的我也帮不了您什么。您来找我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这些年我一直在为查清楚「纯白村神隐事件」的真相而四处奔走。当然,那座村庄我也去过很多次了。在那里,我从智先生的母亲处拿到了一些智先生的遗物……”
红发女性从手提包里掏出来一本陈旧的书和一本破破烂烂的日记。
“这是……智的日记?!”
棕发男性拿去日记看了起来,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本日记和这本缺页的《伊索寓言》是解开一切谜题的关键。”
“《伊索寓言》……?”
红发女性将旧书打开,指着里面被撕去的页边残渣。
“被撕去的部分是《伊索寓言》的第二百五十二章——《樵夫和赫尔墨斯》。讲述了一个樵夫不慎将斧头掉落水中,最后却因自己的诚实打动了神明而获得金斧头和银斧头的故事。”
“啊啊,我知道,不就是那个妇孺皆知的童话……等等?落水?金斧头和银斧头?”
“看来您终于意识到了呢。”
红发女性淡淡一笑。
“想要运用祛邪灵术根除一个怪异,就必须看破其本质、知晓其根源……”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办公桌上画着圈,仿佛在结阵。
“您是想要祛除那个神明吗?!这种事情……真的做得到吗?!那可是神啊?!”
“寓言的本质是劝人向善,传达美好。然而依托于那个寓言而生的怪异,却利用人类纯真朴素的思念之情肆意地玩弄、甚至夺取他们的生命和灵魂,就算是真的是神明,也不过是丑陋至极的祟神,与恶灵、妖魔无异,是必须要祛除的存在!”
红发女性握紧了拳头,眼睛里似乎燃烧着火焰。
“那两个人为我留下了无比珍贵的线索,我无论如何也要为他们复仇,彻底终结这一系列的悲剧连锁!”
“……我、我明白您的决心了……但、但请问这里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如您所见,我不过是一名普通的私人侦探,没有您那般强大的灵力……”
棕发男性有些被红发女性的气势吓住,摆着手问道。
“恰恰相反,茂先生。我不惜特地跑来帝都也要找到您的原因,正是因为只有您才能协助我祛除怪异。”
“您的意思是……?”
“您身上有那个怪异施加的「诅咒」,也就是说,您是被它选中的「祭品」。在「祭品」归位之前,那个怪异会将自身隐藏起来,即便是我也无法将其找出。只有当吞噬「祭品」的时候,它才会现出本体——同时,这也是它最松懈最脆弱的时候。”
“……是要我当诱饵的意思……吗……”
棕发男性两手交叉支着额头,神色凝重。
“我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事。但我除了您以外,已经没有人可以委托了。”
“请允许我先冒昧地问一句,假设我拒绝了您的委托,您的下一步计划是……?”
“……我会再次前往那座湖泊,尝试让那个怪异给我降下「诅咒」。”
“了不起的决心。望小姐,请允许我向您表达最真诚的敬意。”
“客套话就免了。茂先生,时间宝贵,请问您是否接受我的委托?”
“………………”
棕发男性起身,从茶几上拿过热水壶,重新倒了两杯热茶——
“这个问题的回答,从一开始就显而易见了不是么?”
“也就是说——”
◎
纯白村后山的湖畔。
暑气消散,风中带着一丝凉意。
拨开漫长的水草,澄澈的湖面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粼粼的光泽。
金色与银色的身影侍从般站立湖心两侧,似笑非笑地看着来访的可怜人。
虚伪的神明于湖中现身,准备赐予诚实者慷慨的奖赏。
因而这是最后的考验——
——“孩子,你失去的人,是他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