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行

一    吃完晚饭，又循着老路散步——靠着西墙，从南端走向北头，再从北头走回最南端。  暮春的西墙根长满了花草：有茎茎分明的，但也不乏杂乱无章的。  我喜欢走在人行道和贴着墙根的花草之间的石砖上，以玩味平衡中的惴惴不安……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一段古诗突然从我脑海中涌现了出来。    为什么是《蒿里行》？  我也不解，明明我不只在“蒿”里行啊！  余晖在疏影中浑浑噩噩地摇曳，一阵阴风扬起土腥味。  我忽然停住了脚步，望向我一直在看却从来没有看见的门。  它很久没有向我打开了。  门之所以为门，在于它是墙的例外——它是封闭空间中唯一可以对人的全部身体展开之物，人可以通过它离开一座“城”，但如今它没有向我显现开放性，只传输给我如同自然之石般的物性。  它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向我们打开了。  再瞧瞧身边的西墙……竟是如此的高大，鳞次栉比的砖块与乌黑的铁栏杆接连在一起。  它们合力向天冲去，笼盖了我的愁思。  我看了看表，回了教室。 二    有人推荐我听流行歌。  这些歌手怎么尽胡说呢？我只看到了现实的世界，我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罗刹国”关我鸟事？    日子依旧是日复一日，里面的人不见出去，外面人的不见进来——只有运送食物的货车偶尔通过那门。    偶尔空闲，我望着窗外的白云思索：人真的一直生活在有着过去、现在、未来的线性时间里嘛？人真的不可以生活在永恒中嘛？可是我感觉，在这城里的钟表虽然转动，但日子并不向前。难道现在不是永恒嘛？    又是吃完了晚饭，我又贴着西墙散步。   如果一直是现在这样那倒也好，我骑着石砖行走时如是思到。  旁边走在路上的是我的朋友，我侧头问他：“如果这里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你会做什么？”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是去操场，在操场上一直躺着。”  我没有再吭声，是因为我觉得他给出的答案倒真合我心。  我这样又那样的想着，没有注意脚下……忽然一个踉跄，我丧失了平衡，跌入了花草之中。   唉，可惜我终究没有享受这永恒的福分。 三    三节晚自习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我早就麻木。   暮色在人们无意识的时候降临。   打下课铃了，我们早早离开教室，以便快点回宿舍偷点水吃泡面。    乍听得后面保安在大声喊“有人闹事！”    我猛回头，望见黑暗中的一辆桑塔纳汽车从门里进来，在城里漫无目的地绕着圈子，车灯的光线宛如一条银龙……令人目眩。  我揉揉眼，只见那厮正径直向我们冲来。    “沃日，别搞！”，一个老哥叫到。    真是莫名其妙！它前轮忽然左偏，驶入了西墙根的花草之中……这下好了，车子卡在道牙子上再也无法动弹。    前门开了，一个人走着太空步从车里出来，后面追车的主任和保安也赶了上来。    原来是一个醉汉把车开进来了！    那醉汉还想反抗……主任拿着插狗的Y型叉对着醉汉说“我插死你……”，虽然那厮醉眼惺忪，但他们之间还斗得有来有回。  过了一会警车也来了，红光与蓝光交织，人影散乱…… 四  “再然后呢?”眼前的人问我。    “这些之外我也不记得了，毕竟都是做梦梦到的。”我如实回答。    我站起来，向远处望去：那城依旧在蓝天白云之下耸立。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我吟完了那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