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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雪焚城》(10)

2021-07-31 13:29 作者:绚梦幻音  | 我要投稿

  17.

  陆珩张口结舌听完小闲的暗杀计划,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有时候,我真的很庆幸跟你做伙伴。”他喃喃道。

  “哪里,能跟天下第一神偷结盟,也是鄙人的荣幸。”小闲故作忸怩。

  “我的意思是,做你的对手实在太惨了,无论如何在劫难逃……”陆珩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不能自拔,“不过这个惊天动地的计划似乎有个漏洞,天启城与碧遥镇距离遥远,我发动‘陷阱’之后,要怎么通知你?”

  “你知道在夜北高原上,那些八松的勇士怎么传递敌情?”

  “通过烽火……你要我在天启城里纵火!?”陆珩惊道。哪有这么大张旗鼓的暗杀,得留下多少线索给缇卫追查?

  “啐,好端端的古都,烧了多可惜。”小闲瞪他一眼,轻轻拎出一个黑布覆盖的鸟笼,“我们可以让这些小家伙派上用场。”

  厚重绵密的黑绒布将鸟笼盖得密不透光,里面装着陆珩费尽辛苦偷来的谛鼠。

  “雷州雨林中毒蛇环伺,遍地都是谛鼠的天敌。一旦发现了危险的入侵者,谛鼠会发出特殊的声讯,警告方圆十里的同伴。一传十,十传百。往往一条蝮蛇刚探了个脑袋,整片广袤雨林的谛鼠就都统统消失到地下不见了。所以,区区六里地算什么?你带一只守在敦化坊,我带一只去碧遥镇北边的乐亭山。保险起见,里亚再带一只守在城外三里处的观塘客栈,权当接力。你要做的,只是在发动陷阱的同时,吓一吓这只胆小鬼。”

  小闲说着话突然掀开布帘,从袖中抽出一条暗绿小蛇,那只谛鼠立即绷紧后腿,仰头发出尖细的哨声,惹得墙角另外两个鸟笼里也一通混乱,尖哨声此起彼伏。

  “这种警告声极具穿透力,蒙得再严实它们也能听见。估计这会儿太傅府上的那群也闹开了。”

  “万一明天刚好有条蛇游过太傅府,其他的谛鼠谎报军情,岂不是功亏一篑?”

  “所以它们今晚得睡个安生觉,” 小闲递过去一枚药瓶,“还有什么问题?”

  “最后一个,为什么要赶在明天动手?万一今晚准备周全,明早出门的又是假太傅怎么办?”

  “因为据可靠消息,老皇帝已于昨夜驾崩,辰月决定改立三皇子为新帝,所以那个反辰月的太子这时候就显得格外碍事。据说,何太傅已经遵照教旨准备了一段绫,一柄剑,一壶鸩酒,打算明日前往太子囚禁之所劝其‘择一而就’。这么重要的任务,你说他放不放心让替身去做?”


  何虹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又一次被护甲压住了左胸。他挪动肥硕的身体坐起来,汗珠扑簌簌落在犀兕护甲上,滚了几滚才吃进锦被里。

  这幅皮甲年深日久,散发着上好瓷器的釉光,因为穿得多了,上面的彩绘已然淡入底色。据制甲的函人说,甲身彩绘远古战神,可保皮甲无坚可摧、战士死里逃生。他喜欢死里逃生的好彩头,所以自打得了这幅皮甲便再不离身,睡觉也不肯脱。时间一长,浑身渐渐萦绕了一股荤湿味,仿佛屠宰场角落里慢慢沤坏的皮肉,其实只是他的汗臭、噩梦、混杂着那些犀兕最后残存的荤腥生气。

  每次醒来闻到这股气味,何虹就会觉得无比安心。这说明他还活着,活得像只河蚌一样牢不可破。他不理解为什么家里的妻妾会躲得远远的,无人愿意在夜里陪侍。好在他并不介意这件事,因为他无法信任睡在枕边的任何一个女人。

  他总是需要充足的理由,才能真正信任一个人。比如那些替身和贴身护卫。他们都是乡里数一数二的孝子,所以他将他们的父母仔细周延地看护起来,以确保他们随时心存感激,或者心怀畏惧。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容易,欠了太多血债,又招来太多觊觎,所以不得不小心点。

  何虹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总结了两个重要心得。一是性命要保,沉浮跌宕乃宦场常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二是队要站好,所以当初那批错选宗祠党、对抗辰月的蠢材死不足惜。这世界讲究适者生存,哪怕贵为太子,当权者想要你的命,还不是一样易如反掌?

  他将那些即将拿给太子的赐死之物一样样收好,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愉悦。他虽资质驽钝,但如果一直跟紧辰月,也许终有一天能习得长生之术,永享荣华富贵吧?


  陆珩拎着鸟笼在清晨的通衢大道上溜达,光脚板踩扁了布鞋的后帮,一路踢踢踏踏走着,像一个真正的天启闲汉,赶早只为上街东头的老李家喝碗豆腐脑。他边走边打哈欠,眼角的两坨眵目糊画龙点睛地表达了他的困倦。这样一个面目模糊的肿眼泡闲汉,即使拎着个捂得密密实实的鸟笼,又忽然拐进了街角的隐蔽处,也不会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

  陆珩在预定的位置站定,松开腰带假装撒尿,等待何虹的马车驶过这片街区。小闲笃定太傅会清晨奔赴太子府,他只希望越早越好,否则以小闲这个计划的剽悍程度,一会儿街上人多起来,很容易伤及无辜。

  撒尿这一招很管用。别人会很自然地非礼勿视,自己还有足够的理由东张西望,鬼祟一点也情有可原,可惜的是不能长用。正当陆珩觉得自己这一泡隔夜尿实在撒得有点长时,路面终于传来隆隆车马声,回头一瞅正是他守株待的那只兔,再一看车旁的黑骑护卫,那叫一个目光如炬、神态僵硬,确实是一个坏龙套毁了一场戏。他摇了摇头,在仔细目测车速和距离之后,以算学家的严谨启动了机关。

  为太傅拉车是一件很考验精神耐受力的事,比当一匹战马还要经受更多的明刀暗箭。所以,当宽敞整洁的通衢大道猛然下陷,出现一个数尺深的巨坑时,那几匹训练有素的翰州名马并没有惊慌,只是踏着重步,勉力想将车拉出坑去。与那些布满滚木礌石、水银暗箭的陷阱相比,这么浅的破土坑实在算不得什么。

  然而何虹、何虹的护卫、负责敦化坊一带治安的缇卫、以及所有曾经目睹或耳闻过月余前那场“天雷轰顶”事件的人都下意识觉得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接下来也许还有别的杀招。

  从密闭车厢的瞭望孔中,何虹满心恼火地看见众人围着马车散成了一个圆,就连他最忠心耿耿的黑骑护卫也一边紧张地环顾四周,一边悄悄与圆心拉开距离。何太傅考虑再三,觉得既然今天晴空万里不太可能再有天雷攻击,那么还是藏在防护周全的马车中比较安全。他恨恨地想,这帮不肯跳进坑里帮忙推车的小兔崽子,等他回去煮了他们的老兔崽子给他们好看。

  似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黑骑护卫终于停止后退,将紧张万分的弟兄们招呼起来,围着马车排成一圈人墙。这时附近的缇卫也已聚集完毕,何虹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密防护,心稍稍放回肚子。一些头脑灵光的护卫还向刚开门的店铺借了窄条的排门板,从人墙的头顶递进来,为马车搭了个船跳板似的斜道。

  在这些肉盾倒下之前,他估计已经脱困而出了。何虹想。

  他从窄小的瞭望孔往外看,每个人脸上都充满惊恐,这让他深深体会到自己是多么的安全。他被这些肉盾包围着,躲藏在一个坚不可摧的马车里,身上还穿着陪伴他多年的护甲。这种心情,就像在冬夜守着温暖的炉火,看见窗外的凄风苦雨中路过一个鞋袜尽湿的旅人,愉悦到让人想要微微颤抖。何虹也确实忍不住颤抖起来,却不知道是因为愉悦还是紧张。他局促地换了个坐姿,嘴里哼起不成调的歌谣。

  这实在算不上动听的歌声轻轻从瞭望孔里飘出去,飘过敦化坊飞翘的淡青色屋檐,飘过屋檐下谛鼠蹬直的毛绒小脚,飘到那群护卫惊奇仰望的脸上,忽然止住了。

  然后他就死了。

  那些侍卫们本能地跳开,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他们瞪着眼,张着嘴,又看看彼此,却没有任何人脸上写着答案。

  眼前的世界变得完全不一样了,然而这只是经过了苍蝇振动一次翅膀的时间。既没有浴血奋战,也没有杀声震天,只有一块大石头,阴森森好似冒着冷气,理直气壮地矗立在道路中间,好像它一直就在这里。如果不是周围被溅起的新鲜的泥土,任谁也不会相信这块石头刚刚落下来,不偏不倚落在太傅大人的马车上。

  然后他们互相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这事怪自己,又觉得不怪自己,觉得自己可能要被降罪了,又觉得没人能比他们做得更好或更坏。他们在想,是不是该想办法把大人从压扁的车里弄出来,但这块石头实在太大了,他们完全无计可施,只能站在那里发呆。

  “既然挖空心思也杀不死,就不要再费心思了。化繁为简,用绝对的力量取胜。”

  陆珩混在一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里,想起之前顾小闲说的话。他即使知道真相,目睹这一幕时仍有些恍惚。

  它真的只是一块石头而已。没有任何玄妙。没有任何巧思。甚至连花纹也没有,只是足够大,足够沉,足够压扁一辆车。

  里三层外三层的肉盾,坚不可摧的铁车,护身多年的犀兕皮甲……这些费尽心思的防护,在一块几十尺直径的巨石面前,显得根本只是个笑话而已。

  原来力量悬殊真的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


  18.

  如果你曾有幸去过沿河城的兽牙大会,在会上见到百来名纯血的寒风夸父前仆后继叠人塔的壮观景象,就可以理解乐亭山脚下的庞然大物有多么巨大和不可思议。当然,你要走得足够近才能发现它的存在,因为它周身覆满青绿色的菌丝,几乎完全融入青翠的山色中。

  小闲现在正站在这座庞然大物上,怀里揣着一枚一尺来长的金属窄盒。从她抽出窄盒那一刻,这个大家伙便开始慢慢发生变化,覆盖在机械表面的青绿色菌丝如同被火烧灼一般慢慢褪去,露出黑铁骨骼的底色。她顺着机械臂和传动杆往下攀爬,仿佛老练的水手在楼船的桅杆间跳跃行进,最后深吸一口气,沿着那根最长的传动杆滑向地面。

  摩擦带来的高温将手心烫出水泡,但她顾不得多看一眼,一落地就飞速跑向远方。身后的大家伙摇摇欲坠,各部件轮轴转动拉伸,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然后轰然倒地摔成了碎块。等小闲再回头时,那座半山高的庞然大物已经消失不见,只余十几台锈迹斑斑的伐木车,静静散放在谷间林地。

  完美地掩藏了作案工具。

  这世界没有完不成的任务,只有不肯动脑的杀手。她虽身手不如他人,但总有方法把事情办成,所以老头才会对她另眼相待。小闲吹了吹掌心的水泡,不慌不忙地跨上马,开始清理现场的蛛丝马迹。在她料想中,天启城的缇卫不会来得这么快。

  然而一向算无遗策的顾小闲,这次竟然算错了。

  沉重的蹄声由远及近,朝林场方向急速奔来。空中惊鸟横飞,凌厉的杀气如蛇群在林间散开,四处寻找猎捕的对象。小闲眉间一紧,下一个瞬间已策马掠过山涧,蹿进乐亭山南面的密林中。

  六里地。从案发到现在,如果一直马不停蹄确实能追到,但平常人多会浪费时间搜索都城内外,根本想不到来这么远的地方寻找投石装置。看来,今天追捕她的人有些不同寻常。

  小闲在密林中策马狂奔。盛夏的乐亭山草木葱茏,枝叶擦过耳边发出潮水般的刷刷声。她跑着跑着,心中渐渐感到有些不安。

  她仔细研究过附近的地图。这条路从乐亭山直接通往碧遥镇,理应是山民常走的熟道,不会这么狭窄,更不会越跑越荒,最后连路中间也长满灌木。

  难道之前走岔了路口?

  身后追兵步步紧逼,退回去已无可能。所幸翻过这个坡就是碧遥镇,大致的方向没有错。小闲咬咬牙,硬着头皮冲向山林深处。正在疾驰时,眼前忽然冒出几道盘虬的浓枝,她一矮身,险险躲过头上的危险,却因此忽略了脚下。一片锐利的山石划破马腿。受惊之余,那马竟一尥蹶子,将她径直抛飞出去。

  天旋地转间,小闲意识到自己坠了马,赶紧一手护住脑袋,一手试图揪住救命的草木。然而她从一匹飞驰的马上摔落,速度快得难以想象,根本来不及缓下坠速,便沿着陡急的山坡翻滚下去。就在她满心以为自己要坠崖而亡时,耳边风声一弱,似乎有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兜住,坠势明显缓和下来。

  然后她便落了地。

  背后一片柔软清凉,小闲睁开眼,连绵的芦苇尖在澄澈的天空中跳跃,白衣的男人俯身笑道:

  “两次。”

  小闲与那双浅墨色的眼睛对视片刻,刷地坐起来,看看天,看看地,看看面前的湖和身后的山。

  她没有死。虽然浑身疼得如同被千刀万剐过,但她没有死。乐亭山的西南便是碧遥湖,她山坡滚下来,竟然直接掉进了湖边的芦苇荡。

  然后她才听懂了原映雪的话。从那么高的山坡上滚下来却没有摔死,自然是这位辰月教长使的秘术。

  他救了她两次。

  “用亘白之力启动将风,很有趣的设计。”

  原映雪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金属盒子,递到小闲手上。在初生的旭日下,这枚不起眼的铁盒华光乍现,仿佛在灯下抖开了一幅年岁久长的绣品。

  小闲呆坐在芦苇荡里,不敢伸手去接,又不敢不伸手接,就像一只被蛇盯住的田鼠般不知所措。她刚杀了一名辰月高官,完全搞不懂这位教长救她到底是出于好生之德,还是为了抓个活口好交差。他既然知道她是用河络的神器驱使将风投的石块,也极有可能就是那个领兵前来追捕她的人。

  “我只是碰巧在附近看日出。”原映雪看着她变幻不定的脸色,笑着解释。

  小闲转过头,不远处的水阁里轻烟荡漾,弹琴的歌伶与捧香的丫鬟比肩而立,虽说隆重得不像是在看日出的,更不像是在追刺客。再一转头,乐亭山上惊鸟横飞,追兵明显已经奔着碧遥湖过来。她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小腿,又看看原映雪带笑的双眼,硬着头皮道:

  “帮个忙?”


  苏晋安远远下了马,疾步走向丝竹缭绕的湖边水阁。身后的缇卫卫队无声铺开,黑袍刷过银白的芦苇丛,为湖畔晨景染上一层萧杀之气。

  “七卫苏晋安见过原教长,”他驻足水阁之外,躬身行了一礼,“卑职追捕一名刺客至此,叨扰之处,请大人见谅。”

  苏晋安虽口称卑职,说话的态度却不卑不亢。他在面对原映雪时从不作伪,因为任何伪装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倒不如坦诚些,双方都会觉得爽快。

  原映雪一手支着颐,笑容散漫道,“什么重要的刺客,劳烦苏卫长亲自追这么远。”

  “该名刺客刚刚以诡异的手法刺杀了何太傅。”

  原映雪略显惊讶地抬起眉,却没有更多的表示,只是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太傅大人前往太子府途中,竟遭天外飞石袭击,当即身亡。卑职顺着飞石的方向一路追到乐亭山,终于发现疑犯影踪。追逃途中那人自山上滚落,但搜遍周围都没有发现尸身,或许让他侥幸活了,藏在附近也不一定。”

  苏晋安说着话,目光则飞速扫过水阁内外,最后停留在不远处一丛倒伏的芦苇上。绿叶中闪着几丝可疑的红,新鲜淋漓,显然刚沾上去不久。

  “大人可曾见过任何形容可疑之人?黑衣短打,身形瘦弱。”

  他抬起头来,毫不避讳地直视原映雪的双眼。

  “不曾。”原映雪随口应道,似乎懒得为这些俗事烦心,“既然是从山上滚下来,想来非死即伤,逃不远的。令卫队再把附近仔细搜查一番吧。我新泡了壶茶,晋安你要不要进来喝一盏?”

  靡靡丝竹声停了几拍,又好整以暇接上去,并没有因为不速之客受到扰乱。苏晋安面湖而坐,水气拂到脸上好似微湿的绸缎,滑丝丝的凉意。他看着那些专心弹琴的伶人,忽然理解到雷枯火与原映雪的分歧也许只是因为意气不投——一个在东厢与天罗和义党杀的焦头烂额,另一个却在西厢歌舞升平,任谁都会心怀怨怼。

  但他无意深究辰月高层的分歧。他只是一枚棋子,任凭下棋的人要怎么摆放。所以雷枯火指示他来乐亭山找刺客,他就来了。原映雪又告诉他刺客不在这儿,那么他喝完这盏茶就会走。

  “晋安,你是个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会一往无前的人吧?”

  原映雪懒洋洋倚在榻上,忽然无来由地问了一句,让苏晋安心里轻轻一抖。这一抖仿佛抖落了许多旧日尘埃,让他心里变得雾煞煞的,就像很多年以前。

  那时候他还只是晋北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角色。

  那时候他还爱着一个小女人。

  “你还记得八松的雪么?”原映雪浅墨色的眼中闪着迷离的银光,“只有在雪夜,你才会发现那些温暖的东西,原来真的那么温暖。”

  苏晋安有些恍惚地看着对面弹琴的女伶,她的下巴尖尖小小,有一双亮得出奇的眼睛,看上去既不柔顺,也不勾魂,但她的琴声穿过八松城雾煞煞的雪传过来,竟然让他的心口如同被洞穿一般的疼痛……

  冰锥似的痛感让苏晋安醒来。他重新睁开眼。对面弹琴的女伶哪里像阿葵呢,虽然是一样明丽倔强的眼,但那微翘的眼角眉梢里几多俏皮和跳脱,碎金阳光似地蹦着,晃得让人只想避让而已。

  哪里像那个冰天雪地里为他端来一盆热水的安静的小女人?

  “不记得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这无端的怀旧,也许只是因为原映雪忽然改变了称呼。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叫他“晋安”,总是尊一声“苏卫长”,听来有些淡淡的讽刺,但他知道原映雪从来都不会讽刺任何人,所以那些讽刺只是存在于他自己心里而已。

  “雪一旦化了就再也找不回来。谁又能留住去年的雪?”苏晋安自嘲地笑了笑,看着从四方聚拢回来的缇卫,“看来今天真的要空手而归了,多谢原教长的茶。”

  言毕他欠了欠身,缓步走出水阁。

  就在苏晋安离去后不久,琴声戛然而止,弹琴的女伶面色如纸,直接软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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