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连载】落日前的哀叹（一）

　　——1——

　　我仍在黑暗中徘徊，忘不掉过去的伤痕。

　　有人伴我左右，他住在我脑内，一次次回应我无止尽的行动。我不能停下行动，因为我想活着且还活着。孤独难以忍耐，因而他诞生了。

　　对感情的渴求孕育他的种子。当渴望增长至极点，种子不堪忍受而绽开，生出新芽。这是个单纯的孩子。

　　一开始，我并没和他见面。我在街区无聊地散步，盯着双腿，轻声对空气发问。

　　“我为什么在这里？”

　　“怎么会这样呢？”

　　我的身影映照在路旁咖啡店的玻璃墙上。上面还有一团刺眼的光球，是我身后的路灯。我转身面对玻璃墙，踮踮脚、扭扭身子，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戏剧演员。

　　我摆着不重复的姿势，气息变得急促也还在坚持着。胳膊累到极限了，我才停下来，咖啡店里的服务员，在玻璃那边用怜悯的眼光死瞪着我。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感谢观看。”我这么对身旁的路灯说。

　　都说光线是不间歇向外散发的。如果这灯泡有生命，它一定会应和着我吧。我眼前未曾熄灭的光芒就是证据。

　　可是我什么都没感受到。店员的嘴抽动几下，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我也无聊地继续行走，并且首先过了马路。路的这端看上去没什么生机，让我不舒服。

　　演艺的小插曲结束后，没多久，我就又回归了寂寞。盯着双腿，嘴里不断发问。

　　嘴里的吐息把我包绕，所以我是安全的。

　　所以我的耳膜也被吐息保护着。所以我能得到的回应，只有自己接下来的发问。

　　“…我是谁？”

　　话音刚落，整点的钟声响起，伴随着这孩子的第一声嗓音。绿化带里藏着的鸟被惊得飞走了，城市中央的顶点——那陈旧而庄严的钟声，干枯而又强大地，仿佛能把大地震出滚滚岩浆。

　　“为什么非知道不可呢？”

　　他问我。

　　于是，一瞬间，我放弃了要为发问寻找答案的念头。这就像被神控制了，从脑干扩散开的阵阵麻痹往脑功能深处去，侵蚀并毁坏多余的念想。

　　我信任了他。我迈开双腿。

　　于是，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剩下步伐。

　　——2——

　　浅浅的眩晕，我被尘土掩埋，细沙飘入眼眶，疼痛至极，我只好合上眼。

　　从未有过的舒适感袭来。但它激起了我的怀念，让我与这街道的过往达成了连接。

　　眼前的黑暗中，逐渐再次浮现出街道的模样。可我明明是闭着眼的。当我这样疑惑时，用手拍拍脸颊，才发现双眼已自动张开了。此时照射在眼中的，是崭新而已逝的阳光。

　　果然是神的能力！我暗自在心中独白。虽然此时，我还并未觉得自己所处之地与闭眼前有何不同，只是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我相信他的一切，扯着我的鼻头下跪并阿谀奉承。

　　或许，就连嘴里吐露的话语，都已不再能完全相信。

　　“真奇怪。这身衣服，你从哪里来的？”

　　有人在对我说话。抬头看看，是一位年轻女性。然后我急忙检查自己的衣着，与来到这里之前一样的连衣裙，白色带纱边，没有弄脏。再抬起头来，发现包括那年轻女性在内的所有路人都穿着古典风格的服饰，裙子或裤子和上衣或多或少绣着金丝。我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之前那个地方了。

　　“你是外国人吗？诶，不会说话吗？”年轻女性一步步朝我走近。

　　那神态，好像人贩子。我恐惧地惊叫起来，许多路人随即朝这边投来目光。我感受到女性神情里的尴尬，她跑向我，捉住我的手腕，然后往街边的小巷跑。我甚至没来得及继续尖叫。

　　我踉跄地在她的使力下奔跑，唯一的视野也被她宽大的帽檐给遮住，偶尔还会被她的长发攻击脸颊。跑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在我身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不怎么宽阔的小巷。我们的目的地是装潢古旧的小茶馆。

　　“喂。你干什么？”我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我根本不认识这家伙。更甚，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

　　“哦，”女性回过头来，“你会说话啊。”对我讽刺地嬉笑着。

　　“一点都不好笑。”我直起腰来，“而且，你是谁啊？”

　　她沉默了一会儿。路旁的一棵树被风吹下的叶子落到她脚边，大礼帽也被吹得荡起布纹。

　　“你不认识我，现在怎么不直接走？”

　　她轻声地说。帽檐现在又遮住了她的眼睛。听语气感觉不太高兴的样子，不过没关系，原因是我不会走。

　　我是不认识她。但对于擅自把我带到别的地方去，又感到无所谓。要厌恶的话，那个“神”也一样。可这家伙是来到这里，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

　　“我谁都不认识。所以我愿意跟着你。”这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听上去多么愚蠢的解释。于是我不自然地立在原地，拨弄手指头。

　　“喔。那你跟我来吧。我请你喝茶。”她抬起头来，帽檐下隐藏的竟是双明媚的琥珀色眼睛。那眼神充满笑意，让我一愣一愣地，明明想象中该是双愤怒而凶恶的丑陋眸子才对。

　　她则不理会我的犹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往旧茶馆的大门轻盈地迈起步伐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