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道历险记》 第三章（三）

        一般来说，当孩子长到十岁之后，他们就会倾向于和周围的人吃一样的东西，对食品的偏见一旦形成就很难消除。在另一项研究中，罗津给六十八名美国大学生提供蚱蜢做的小零食，这是种在日本已经商业化的食品，蚱蜢外裹着蜂蜜。但是只有12%的年轻人愿意去尝一下。

        所以NRC试图在小学开展工作，他们敦促家政学家与教师和营养师联合。“不要仅仅嘴里说着‘花样肉，你好！’，让我们跟它们做朋友吧！” 杰西·爱丽丝·克莱恩在1943年2月的《实用家政学》上写道。美国战争食品管理局编纂了一本食品教育的小册子，其中就包括内脏食用的专题文章（“新奇食物大冒险”）。可能是意识到让十岁大的孩子爱上大脑和心脏注定徒劳无功，委员会把精力放在避免食物浪费上。一项建议是可以组织学生课外活动，形式是“展示在垃圾堆里找到的被浪费的食物”，这比晚上给家长打电话还是要进了一步的。

        依托学校改变饮食习惯的策略还有一个问题：晚餐吃什么的决定权不在孩子们手里。米德的团队很快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在于所谓的“看门人”——妈妈。尼鲁加尤克也得到了相同的结论，我在初次和他见面的十七年后又找到了他，向他打听他的国家食品计划是否取得了成效。“没怎么起作用，” 尼鲁加尤克在他位于努纳武特野生动物与环境部的办公室中说，“孩子们吃什么食物取决于父母给他们做了什么，而我没做父母的工作。”

        即使把妈妈们纳入工作范围，失败还是难以避免。同为NRC研究的组成部分，米德的同事库尔特·勒温给家庭主妇做了一系列讲座，宣传内脏的营养，并在结尾呼吁大伙为了国家而食用内脏（注1）。但随访表面，只有10%的妇女会真的给家人制作内脏菜肴。讨论小组比单纯的讲座管用一些，但引发内疚感效果最好。“他们对妇女们说：‘很多人都在战争中做出了牺牲，’”《家庭饮食习惯的改变》的作者布莱恩·万辛克说，“‘通过吃内脏，你也可以做出自己的贡献。’一夜之间风向就变了，人们想‘我可不想成为唯一一个不尽责的人。’”

        还有一个方法也很有效：立誓。尽管现在很难想象了，万辛克说那时政府雇佣的人类学家要求家长会成员们起立复述下面的话：“我会在接下来的两周内至少做_____次内脏。”“公开宣誓的行为，”万辛克说，“非常非常非常有效。”这里还有点背景知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是保证和宣誓的黄金年代（注2）。人们在童子军大厅、家里和俱乐部等各种场所宣誓，要么在虚线处签上自己的名字，要么举起一只手立正宣读誓言。1942年一位海军司令设想成立一个“光盘行动”俱乐部，他也给其写了一份誓言：“我，_____，作为一名信誉良好的成员……在此保证我将吃光我盘子里的所有食物……坚持不懈，直到山姆大叔打爆日本鬼子和希特勒” ——可能是打爆日本鬼子和希特勒的盘子吧（注3）。

        为了让人们对新奇的食物敞开心扉，很多时候你要做的只是让他们先张开嘴。研究表明，如果人们吃一种食物的次数足够多的，他们就有很大概率爱上这种食物的味道。一个饮食习惯研究组在战时做了一次调查研究，受访的女子学院学生中只有14%表示她们喜欢淡奶，接下来的一个月，研究人员给学生提供了十六次淡奶，然后再次调查她们对淡奶的感受，这次有51%的学生表示喜欢淡奶。正如库尔特·勒温所说：“人们喜欢他们吃的东西，而不是吃他们喜欢的。”

        这种现象在生命早期就存在，母乳和羊水中会包含母亲所吃食物的味道，多项研究均表明，孩子长大后会更容易接受他们在子宫中或吃母乳时就已经接触过的味道（胎儿每天要吞下几盎司的羊水）。蒙尼奥化学感官中心的朱莉·门内拉和加里·波尚在这个领域做了大量的工作，他们甚至招募了一组被试对象去嗅羊水（羊膜穿刺过程中收集）和母乳的味道（注4），提供样本的妇女被分为两组，一组提前服用过大蒜油胶囊，另一组则没有。闻味小组一致同意：来自大蒜组的样本闻起来也有蒜味。（不过孩子们对蒜味似乎并不在意，相反蒙尼奥中心的研究组记录到：“当母乳中有蒜味时，婴儿会吃得更多。”）

注1  “肉”和“爱国主义”不押韵，这给口号写作带来了极大困难。“选食物，为自由！（Food Fights for Freedom）”与其说是激励牺牲精神的口号，更像在描述自助餐厅里争抢食物的混乱场景。

注2  对宣誓的狂热于1942年达到顶点，《实用家政学》杂志的六月刊就转载了加州阿罕布拉市学生委员会的二十项反浪费承诺书，其中包括“谨慎驾驶，节省橡胶”和“准时到校，不需假条，节约纸张”。比金属、肉食、纸张和橡胶缺乏更可怕的是“男孩短缺”，这点在同一页的建议栏里被提到。“除非积极做出改变，不然我们的生活会变得更加空虚！”幸运地是，杂志给出了一些建议。一件过时的呢子西装可以被“拆洗、染色和重新编织”为婴儿服装。还觉得无聊？“两件破旧的人造丝连衣裙可以缝在一起，变成一件看起来全新的节日盛装。” ——如果你本身是一只大虫子或者长了四个手臂的话，还会觉得无与伦比的合身。

注3  原文为“and continue to do so until Uncle Sam has licked the Japs and Hitler”—like, presumably, a plate.”实际是一个双关，lick既有舔的意思，在口语中也有打败的意思。原文正确意思是“直到美国人打败日本人和德国人”，但也可以理解为“美国人舔日本人和德国人”，作者后面故意理解为后者，说“舔的可能是盘子”，与上文“光盘行动”俱乐部的主旨相呼应。——译者注

注4  他们应该庆幸自己不需要去尝羊水。羊水中包含胎儿的尿液（因为胎儿会吞咽羊水），有时候还会有胎粪。胎粪的成分包括黏液、胆汁、上皮细胞、脱落的胎发和羊水中的其他碎屑。维基百科在“胎粪”条目下提供了照片，放在小小的一次性尿布上，柏油状，呈现为橄榄褐色；还有一张母乳喂养的新生儿排泄物照片作比较，也放在尿布上，颜色是浅黄色。两张照片都可以在1,280 × 528的分辨率下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