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最后一课
我看着被清空的宿舍，心中思绪万千。但我的舍友很开心，仿佛这三年来这里对他没有任何留恋似的。
“毕业啦！”
“不是才准备去实习吗？”
“你还有机会上课？”
“那确实没了。”
“昨天就是我们人生当中的最后一课啦，以后，我们就再也不是学生了。”
他这句话让大学三年的我有些恍惚，仿佛刚才我还在高中的窗边看着天空的夕阳与晚霞和同桌说着悄悄话。
但说到最后一课，貌似我的学业生涯中，好几次都差点成为最后一课呢.......
我将宿舍的门锁住，走在大学操场的路上，回忆着初高中的事情。
曾经的我成绩并不算好，本来以为上不了高中的我把初中时期的语文课当作了我人生当中的最后一课。也许是受成绩影响，初中时期的我过得并不怎么样。老师的轻视、同学的取笑、被当作小丑似的指使。那时的我还算单纯，不喜欢他们，但也不恨他们。好在是有几个和我差不多的人一起“同流合污”，我们这群乌合之众的关系倒还算不错。但在老师眼里，我们之间的差别也就是哪个人去好一点的技校而已。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运气太好，在我的城市里，最差的高中居然因为人数不够而扩招了。本来应该就这么进入技校走上另一条人生路的我，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和那些大爷大妈们在报名通道里挤了一个下午，十分艰难的进入了这所最差高中里最差的班。
当时报名的时候，工作人员的一句话我到现在都忘不掉。
“凭什么收他不收我？”
那面容姣好女孩有些恼羞成怒的指着土里土气的我，十分不满的看着工作人员。
“他成绩单是B，你是C，成绩不够，就这么简单。”
那女孩被噎了一下，但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被工作人员挥手打断了。
“够了，要发牢骚回去对过去只知道玩的自己说，别影响我工作！”
女孩嘴边的话被对方的警告逼退，有些不甘心的瞪了我一眼后，扭头便冲进门外的小雨里。
这个场景不算什么大场面，但却比我看过的任何一部电影都让我印象深刻。也就是那时候我突然认识到，曾经的自己居然连合格这个最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
实在是太可笑了。
我不想将过去自己的无能怪罪到任何人或者是任何环境上，废物就是废物。但那也是过去，至少现在的我，勉勉强强算个人了。
无奈的过去就这样结束，在度过第一个没有暑假作业的假期后，我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
我的最后一课，来的比我想的要晚。
既然有了机会，那当然要好好珍惜。我这样想着，但因为底子太差什么都听不懂。有过一段时间的我直接陷入自闭，我不想再回到初中时期那浑浑噩噩的模样，至少，我想做一个合格的人，起码不要让别人对我说“你成绩不够，就这么简单”这种话。那很伤人，但也是事实。
尽管自己很焦虑，可我的确是束手无策。但高中之所以让我印象深刻，就在于我的老师。
我的第一任高中班主任是位化学老师，可我对理科一窍不通。她并没有为难我，或者和初中班主任一样直接为我选好不错的技校。她发现了我的闪光点，我的文科成绩出奇的好。尽管她有些不甘心，想要让我进入理科的班级，可最后还是被我以数学太差为理由拒绝了。
“数学差不是问题，你是个很踏实的人，我相信你可以。”
这句话对我的影响很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到我终于敢抬头走路的地步。
对于常年受老师刁难、受同学欺负、受家长辱骂的人来说，这样的肯定，已经算是为数不多的温暖。这样很普通的话，对于班主任老师来说可能说过无数次的话，却让我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尊重，感受到自己正在被她当作正常人来看待。也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再次改变了我的想法。
本来的我以为又会和初中一样继续沉没下去，再次去选个好点的技校。我也把高一的最后一节化学课当作自己的最后一课来看待，但因为班主任的这句话，我想，我的最后一课又要推迟一些了。
“我想上大学。”
我有些小心翼翼的向班主任说出这句话，她先是愣了下，随后和善的笑起来。
“这不是肯定的吗？”
自己的想法终于没有再被人质疑，也没有再被人嘲笑。在常人眼中理所应当的东西，在我这里却是遥不可及的梦。
有些好笑，也有些悲凉。
一个小人物的挣扎，貌似从来都不会有人在意，甚至我的父亲一开始都毫不在意。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想法终于得到了肯定。我的前方，也终于有了路。现在的我，已经绝对不会再像初中那时什么都不会了。
后来我换了班，换了一任班主任。她算是个比较和善的人，不算太高，戴着圆圆的眼镜，笑起来很可爱。有时候风从窗户吹过她的发梢，耳畔的短发也随着摇晃着，那个时候我才能想起来，她年纪好像不算太大。
我在她的面前总是有些愧疚的，因为她教的就是数学。
我在文科方面的天赋逐渐显现，从班上前十几到后来的年级前几。虽然是最差的高中，但班级已经不是最差的班级了。
人总是有一技之长的，对吧？
我难得的受到了些吹捧，甚至第一次登上了表彰的行列。下课后的我站在那墙面上，像个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儿似的大喊着。
“看看看，那个，对，那个就是我！厉害吧！”
有不少人跟着一块笑起来，尽管有些好笑，但那大概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我第一次，也会被别人抬头仰望。
这是曾经的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现在的我做到了。因为扩招的巧合，因为班主任的肯定，因为我心态的改变。
所以我到现在都觉得，世界上其实没有那么多无能的人，大多数的天才都因为没有自信而被埋没在了人海。
就这样我昂首阔步的进入了高三，迎来了我的第三位班主任，也是我觉得最复杂的一位。初次相见时，应该说是下马威吗？总之我这两年来的气焰算是直接被压了下去，又回到了初中夹着尾巴做人的感觉。
但是也不算坏，因为这个时候的我已经进入了最好的文科班。即便我没有撞在她的枪口上，我也会认识到自己和真正的好学生之间的差距。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全能选手啊........
高中三年来认识不少人，大多和我关系都还不错，至少曾经我是这么认为的。
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会聚在班级后面的饮水机那里聊天，有时候聊聊游戏，有时候聊聊八卦，有时候聊聊考试题。高中枯燥而乏味的生活里，就是靠着这种细碎的娱乐来连接着各个课程。最典型的，便是语文课了。
我的语文老师也有三位，高一时期的老师很漂亮，有时候期待着语文课并不是为学习知识，反而是为放松心情。这样的情况下，语文成绩自然是最好的。后来换了位老师，水平要更好些，但很可惜当时的我被数学折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欣赏古人的美貌。到了高三，和我那位班主任同等地位的语文老师出现了。
她对我的影响很大，尽管她自己可能并不知道。我现在文学功底，大概一大半都是她教的。她算是个幽默的人，赋予了我一个没什么恶意的外号。这件事情我很难忘记，因为后来的我只要买口香糖便会被人调侃，以至于有段时间我再也没有嚼过口香糖了。
和班主任关系不错的还有我的两任数学老师，也算是我最愧疚的人。
高一时期的数学老师记不太清了，毕竟时间有点太长。高二和高三的，我反正是绝对不会忘记。因为前者是我的班主任，而我对后者添的麻烦，则是让我很长时间都有些愧疚。
高二时期的数学老师因为性格原因，倒是对我不算太过严厉。比起愤怒，她对我更多的是无奈。
“每个人的优缺点不一样，你文科比较好，那就专攻文科。数学........尽力吧。”
她会有这样的态度是有原因的，不仅仅是因为她比较佛系，也因为她后来负责的三校生制度。那个制度很复杂，总之我不喜欢。也正因为这样，后来她让我去的时候被我果断的回绝了，那是为数不多我没有告诉我的父亲而自己做的决定，我也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时至今日，我都觉得坚持去高考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而第二位数学老师，就显得有些“暴躁”。
她对于我是那种很典型的“恨铁不成钢”，也许是我自作多情的感受，但有一段时间我几乎见到她都是低着头走的。不单单是忌惮她的威严，更多的是对于她的心虚。
有次期末考试后她得了重病，带着口罩来学校讲题。那个场景我印象很深，几个学生围着她，她一边咳嗽着一边大声的讲这道题该怎么做。
耳畔有人告诉我，她病重到吐血了。
我看着手里连30分都不到的数学卷子，心里的愧疚感几乎快要溢出来。她的每一声咳嗽都像是在对我的拷打，让我有些良心不安。
我第一次这样被人重视，但面对数学时那种几乎本能的无力感让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她见到我只能是叹口气，满脸的无奈。
考上大学后的我也时常在想，假如我的数学有正常水平的话，我会不会能考上更好的学校？想到最后，我大多都是笑笑，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扔到一边了。
时间很快，转眼高三便结束，来到了那个特殊的日子。
我满脸好奇的进入高考的考场，但那里的样子却让我有些失望。没有见到高科技的仪器，没有见到严厉的警察，一切都和模拟考试时别无二致，这让我之前激动到难以入眠的想象彻底消失。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我高考完之后最大的感受，但其实现在的我回头想想，高考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真正了不起的，永远是那为了高考准备长达三年的自己，还有陪伴你三年的那些老师们。而高考，本就是个总结。如果说高中生活是有点忧郁又带着美好期待的文章，那高考就是他结尾时的句号。
终结你的过去，开启新的生活。
满怀期待的我从自己的城市来到西安，这座拥有古老历史的城市，然而这里和我想象的大有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城市太大，我总能在西安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冷漠与悲凉，尤其是在下雨天。当我第一次从地铁站出来，看见那摔倒在雨坑当中的孩子而周围人都当作没有看见似的来来往往时，我便对大学没有那么期待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也是个懦弱的人。正在我犹豫的时候，那孩子已经自己站了起来，既没哭也没有闹。
现在想想，或许我才是那个跌倒的人。
大学三年快到让我难以想象，好像每一天都是重复的。疫情期间，我将近有一周时间都没有下过床。而我的大学，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疫情的存在让我连玩都没有玩好，至于学习，更是一塌糊涂。最好笑的是，我直到现在都没有认全班上的同学。
貌似大学生活，让我从曾经的喜欢交朋友的人一个人慢慢变得喜欢独处了。
我讨厌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我讨厌那些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我讨厌那些少爷小姐似的人。
然而我的大学里都是这样的人。
现在看来，大学在的城市太过繁华，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也许是我的大学还不够好。走在操场上的我不免怀念起过去，从兜里拿出手机给高中时期的好友发了条信息。然而，他的第一句话便让我的心寒透了。
“老板，最近在哪儿搞钱啊？”
“啊？没，我，我还上学呢。”
“哦，哦，这样，上学好啊，我毕业都不知道多久了。”
“你高中那会儿我记得挺能说话的。”
“早就不行啦，现在，说错一句话啊，就得丢饭碗。”
我们都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比较干脆，直接向我做了道别。
“那你接着上课，我还得去忙呢。”
“好，好。”
短短几句话，我便知道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聊的了。
借用以前课文的说法，我和他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或许，我终究还是无法从学生这个身份跳脱出来，等实习之后，我可能就会变得和他一样了吧。我梦寐以求的大学，也就这样毫无波澜的结束了。
而我人生当中的最后一课，也就在与曾经挚友那尴尬的聊天中，彻底结课。
我背着自己大一来时的背包走出大学，最后转身再看了眼大学的校门，叹口气，遗憾的摇着头离开了我人生最后的校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