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一)
午后的天空显得有些阴沉,盛夏的微风在云层间撕开一个小口,些许阳光钻入,将周围的一切渲染成惨白。
勉强睁开眼,眼前的荧幕无法反射光线,显露的只是一片黑色,除了指示灯仍闪烁着刺眼的光。
是……睡着了吗?午饭后的药将副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相反,想象中的作用却未如期而至。手指紧紧抓住后脑勺,但施加的外力对疼痛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还有加剧的迹象。
移动的手掌不经意间推动了鼠标,在接收信号后响应,眼睛无法瞬间适应由黑转白的巨大转变,呈现在视野中的像是无数个像素组成的图像,模糊,且毫无意义。
等到再度睁开眼,大半的空白界面已经熟悉到厌烦的程度,标题和文章加起来的寥寥数语反而激化了心中的无名火。单机关闭按钮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否。
站起身,一脚踢开身前的椅子,房间在敲击地面的响声后再次归于平寂。捏紧拳头的手逐渐展开,不自主地贴到脸上。果然,作为没用的废物,总有一天,也会被自己抛弃吧。
眼泪不受阻挡的从指间中流出,却没有任何抽泣的声音,太阳识相地抽回仅有的光,将房间内的所有笼罩于阴影中。
脑海中的记忆开始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在碰撞的一刻产生骇人的声响。黑暗的世界开始摇晃,双腿的承受能力在眩晕中已到达了极限,毫无预兆地瘫倒在地。
我这样的废物,本就不应存在于世上吧。惩罚,就由自己来完成。
有时,决定只在一瞬之间。
擦干积蓄在眼中的泪,真实世界的朦胧慢慢消散,脸部没了任何表情,心中唯一的信念源自于斩钉截铁的决定。
既然世间再无牵挂,苟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真奇怪,明明之前也像今天一样,为何现在才懂得这个道理。
下楼,走出黑暗的小巷,光线制造的温暖在接触的刹那土崩瓦解,沿着街道向前,马路尽头便是火车站。
“这么走路,不要命吗?”似乎有人这么骂着,还附带着轮胎与油柏路摩擦声。紧盯着鞋尖,踏过黑白相间的道路。
没有节假日,更不是临近过年,火车站里的人大多坐在椅子上等待,卖票的窗口有大半是空着的。
扫视着能抵达的车站,最终确定了一个临近的城市。如果要死的话,淹死,大概是最好的。
被水卷入深处,就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就不会有人记起,更不会有人关心,真美好,不是吗?
路途不远,但距离火车到站还有段时间,用手机买到票后才发现自己没有带包,衣服和裙子上都没有口袋,只得用大拇指摁在手掌。
一时间突然没了事,有些不知所措。手机上的社交软件已卸载大半,平常工作用的APP大部分时间也处于不接收信息的状态。
茫然地四处张望,周围的面孔来来往往,似乎都在为了生活奔波,都在为了这个社会贡献自己的价值,不像我。
检票,上车,找到属于自己的座位。透过镶嵌的玻璃向外看,只有一条空轨收入眼界。听说也有人会卧轨自杀,不知感受是否会有不同。
静止的图像开始移动,微微抬头,本千篇一律的金属被替换成眼花缭乱的建筑,远处的广场空地上正搭建着舞台,是要庆祝什么吗?
算了,这些,又与我何干,
天不知何时变得黯淡,开上了山路,坑洼的道路颠簸得有些难受,揉揉太阳穴,一切好像见过。
等等,座位从单个改为了整体,一旁哪有什么过道,分明是汽车的门。明白了这里是何处,可反而更加陷入恐惧的泥潭。
“天依不要急,马上就到了。”
“妈妈,”扭过头,女人的面貌始终无法看清,想伸手去摸,身体不受大脑的指令,脱离了控制,“不要,快下车,不要!!!”
一恍神,自己仿佛成了旁观者,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完全无法制止。历史,不会改变。
“真拿你没办法,来,先吃点这个吧。”红色的盖子被打开,切口平整的苹果块摆放得整整齐齐,借着提前插好的牙签,举到半空中。
“呲”,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云霄,画面开始一圈圈转动,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充斥着耳朵,感觉身体被抛向空中,如同落叶般从空中飘下。
猛地支起身子,喘着粗气地定在原地,尽管车厢中开了空调,额头上还是渗出细细的汗珠。怎么回事,刚刚发生的一切与其说是梦,还不如说更像回到了那时候。
“亲爱的旅客们,本次终点站……”
还在惊恐中未缓过神,头顶的广播传来了机械合成的通报声,想起身离开座位,身体却没有控制好平衡,险些跌坐在地。
轻摁太阳穴,迷失的意识逐渐回归体内。随着人流下了车,太阳斜挂在西边,散发的橘黄色光芒与铁轨融为一体。
为什么,为什么要第一个救我?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要是,幸存下来的不是我,该有多好……
不知不觉间,已在沿着街前进许久,路灯被早早点亮,不计其数地向前延伸。
爸爸妈妈,你们一定很想我吧,不要急,我这就来陪你们。
在手机地图上确认了大致方位,相隔距离不近,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步行。也许是怕时间太早以致被人发现,也许是想再留恋一下这个世界,也许……没有也许。
不计其数的未知景色在视野中一闪而过,无数陌生的行人与自己一次次擦肩相错,脚无意识地向前移动,机械般地重复着抬起和放下的动作。
闹钟响起,不安分的手机随着悠扬的声音开始震动,迟疑半响后才发觉,此时应该是晚饭后固定吃药的时间,可在今天,这个时间变得毫无意义。
远远地,可以看见一座大桥横跨两岸,河水依旧在不知疲倦地翻腾,波动的粼光在黑色夜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耀眼。终点,到了。
跨过马路两旁的护栏,身后车子的呼啸声逐渐减小,慢慢地,有节奏的脚步声掩盖了多余的杂音。
水很凉,和炎热的夏天显得格格不入,干燥的皮肤无力抵挡水花的侵蚀,败下阵来。在水中无声地前行,直至小腿完全没入其中。
这样,就可以了吗?这样,真的就能解决一切吗?一股不安的念想在心头纠缠,延缓自己的行动。
“这人就是个煞星,把父母害死了还不够,走,我们离远点,不和她玩。”
“你知道吗?那个叫洛天依的人啊,靠亲戚资助上学还不懂感恩,现在的人啊,真是……”
“对啊,现在什么人都有,从小没家长教育的人能好成什么样。”
在生死的边缘,人的大脑常常会开始超负荷运作。那些过往间繁琐的言语,此刻同整齐排列在白纸上的字迹,列举着自己的一条条罪状。
没什么好犹豫的,这么做是理所当然。斩断最后一丝念想,张开双手,扑入前方的深渊之中。
好像曾在电影上见过这个场景。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后成了一片空白,一番天旋地转后,感觉身体被轻轻托起,再沉到地面。
等等,手向四周撑开,厚实的土地证明她的猜想,费了好大力气才恢复全身的意识,衣服像蘸上胶水般,紧紧地粘在身上。
“呼,呼,还好赶上了。”
怎,怎么回事?我不是……应该……
“醒了吗?”一只手进入到视线之中,顺着手臂向源头望去,是看上去年龄稍相自己的少女。
少女靠近腹部的衣物已经湿透,隐隐透出皮肤的颜色,其余部分也或多或少地接受了水的洗礼。
“听得到吗?”还是那个声音,夹杂着几缕着急的情绪,“怎么大晚上的一个人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啊……”半张着嘴,感觉现在应该说着什么,却始终无法组织有效的言语。缓缓支起身,手掌触碰到扎人的青草,扭头无神地看向前方,自己张开双臂的身影似乎还在前方直立。
不恨这个女孩,只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小一件事也不能完美地做好。不过即使这样,再试几次也总会成功的吧。
站起身,双腿重新支撑起全身的重量。决定先沿着河流前进,直到一个绝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
“你现在要去哪?”没几步路,女孩的身体挡在了面前的位置,语气则逐渐变得有些深沉。
“回……家。”毫无说服力的谎言出口,立马像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只留下节奏不一的两个呼吸声回荡在寂静的夜色中。
“家在什么地方,我送你。”随着话音,手腕的肌肤被猛然触动,惊吓般缩回手,甚至连温度都未曾来得及转移。
“我,我想…走走……一个人。”舌头有些麻木,语调起伏同语言逻辑一样杂乱无章。
“不会让你离开的,”相较之前,语气平稳得令人有些害怕,“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手腕被再次扣住,在轻微颤动后终于恢复平静。回到马路,与先前的地方已有些距离。
“家的位置。”丢下句简短的话,但在打火后仍没有收到答复。
“呼,”女孩像是在轻身叹息,车窗被相继打开,新鲜的空气鱼贯而入,“你要是不愿说,我只能送你去警察局了,你也不想这样吧。”
“L……L城Y…街”
往车上自带的卫星导航内输入地名,眨眼间,一条绿色的线在地图上已经绘成,“离得还不近,特意跑过来的吗?”
不想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就是默默地坐在位置上。感觉经历的都是那么虚幻,仿佛一抬手就会将它们碰碎。
“你,果然是想去……”女孩犹豫了下,没有说出最后几个字。缠绕于心间的细绳被拉紧绷直,悬停在了空中,“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通过收费站,车驶下了高速公路。不多久,熟悉的街道入口出现在视野之中。
女孩很快便寻找到空位停下。自己打开车门,低着头向所谓的“家”走去,预想挽留的声音也没有响起。
上楼,从鞋架下摸出备用钥匙,锁传出被旋转的响声。屋内与离开之前一样,走到桌前关闭电源,机箱应声停摆。
“一个人住这样的房子啊。”被冷不丁的声音吓到,回过头,女孩已站在屋中,应该是一路跟着自己过来的。
“你,怎么……”走上前,可不知该做什么动作,只得跟在后面走遍了小小的屋子。
“这些,我就先收下了。”笔筒中的几把剪刀,被放入刚拿出的一个小袋子中。
“这不,”想要想要阻止,却被抓住了手掌,袖子由于重力落下,露出几条还未愈合的疤痕。
对上女孩的目光,背后划过一阵凉意,少见的赤瞳中带着看透自己的信心。
“如果不想再大夏天穿长袖的话,就听我的话。”
放下自己的手,目送着女孩走向门口。她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对了,我明天傍晚还会来的,请一定要等到那时候。”
伴随着铁门的关闭,脚步声越来越远。

作者的话
没什么好说的,一次普通的更文罢了。
反正也没人爱看的。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