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日

天气：新月落湖

“若埃大姐姐，为什么要晚上来……”

“因为在这竹林里，月光比日光明亮多了”

“唔哦，明白了呜撒……”

事到如今，一觉睡过了这种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非常努力地在履行诺言的我，此刻正与兔子泷见在夜晚的竹林里来回穿梭着，寻找着那片我许诺的苜蓿地……至少，是我印象里我见过的一块苜蓿地。虽然那时我已经有尽力地在记下方位了，但在这迷途竹林里，想要找到某片特定的地方谈何容易呀……

“就快到了，不远了哦”

感受到身后泷见那逐渐有些不安的情绪，嘴里念叨着这种连我自己都不信的话语，我拍了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抚，随后继续拨开面前过于茂盛的竹子们，向着那大概的方向加快速度走去。但是，不知为何，安抚的话语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反倒是越往那个方向前进，泷见那蹩着的眉头就越是深一些

“啊，快到了快到了——！”

终于，在看见了一棵长得略微有些奇怪，算得上路标的歪脖子竹之后，我终于确定了方向的正确，也确认了那作为目的地的苜蓿地已然就在我们不远处的前方。但是，在走到了这里后，兔子泷见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连拽都拽不动，那紧蹩着的眉头此刻已然化为了一副怯生生的表情，双手紧攥着我的衣角，分明是让我往回走的意思

“泷见？怎么……”

“回去吧，若埃大姐姐。前面……是帝大人说过不让我们来的地方”

不让兔子们来……帝大人？难道说，这块地方也是帝大人看上的，所以就只让自己一人……

“……”

思索再三，虽然帝大人有言在前，但我已经那样和兔子泷见承诺过，如果这时候回头的话和骗子就一点区别都没有了。再说即便是禁区，帝大人也不会每天都在的吧？说不定今晚就不在呢。至少，我要进去采一捧苜蓿草给兔子泷见，这是她应得的，就算我因此被责骂都没问题

“我们走吧，没关系的”

“啊……”

“没事的，有事情我担着”

“好……好的呜撒！”

在重重的点了下脑袋之后，兔子泷见揽着我的手臂，伏着身子再度与我一同向前走去。即使周遭的竹林似乎毫无变化，就如同在原地踏步一般，但那股莫名其妙的直觉却依旧坚定地将我向着月光的方向所引领着。越是向前，我与泷见都越是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动静，连喘息声都变得柔而缓慢，到了最后，我们所能听见的，就只有脚下踏过碎草的细碎响声而已了

就这样不知道继续向前了多久，直到那寡淡的月光忽地明亮，身旁的泷见又再度驻下了脚步，口中轻呼出了一大团气息，像是想要呼喊着什么似的。而当正低头跨过竹竿的我带着疑惑抬起目光时，我才终于意识到兔子泷见停下脚步的原因——

“是，这里吗，呜撒……？”

在竹林间的豁然开朗处，是一片倒映着皎洁月光的湖……吗？

不是湖，是苜蓿

漫山遍野，郁郁葱葱，远远望去在月光下如同湖面一般映照着成片月光的苜蓿，在这新月的夜里随风波动，连带着其上的月影如在水上一般摇晃，轻颤，进而变得细碎而微不可查。即使踏入其中，也无法干涉分毫——比起踏入，又更像是在双脚落入其中的一刻，便被它所吸收了一般，若是连声音都没有发出，那我便已然是这片苜蓿地本身。如同湖，如同未曾见过的海，又如同故事中的芦苇原一般清明而净洁。而在这片苜蓿的远处，一辄新鲜的足迹直至那遥望着对岸竹林的坡上，在那处，有着两个与我们一般，并非苜蓿的身影

一对高昂耸立，修长的兔子耳朵，和一对软趴趴地搭在脑袋上，大而毛绒的兔子耳朵，以及它们的主人，此刻正就在这湖的远处，在月的逆光之处，背对着我们，仿佛一同望着那浮于竹林之上的新月一般，并排地坐着

“……要是我真和你一样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就好啦……”

而那里的话语声，随着夜风飘来，正好被此处的我们纳入耳中

“所以说铃仙你什么都不懂嘛，明明眼前有这~么这么多的东西在，却只看见了事不上心——我过得这么开心可是因为很多很多很棒的品质哦？因为我就是这么棒的兔子嘛呜撒~你这种年轻兔子要好好学哦？”

“是是是，几千年的大兔妖帝……”

“不准说具体的岁数”

“你也从没有和我说过呀，每次都不一样的……”

“……”

短暂的沉默，紧随其后的是二人共同的一阵轻笑。而在笑声归于平静之后，两对兔子耳朵似乎凑得更近了一些

“所以呢，你和那孩子怎么样啦呜撒？”

“那孩子？”

“就是之前天天和你腻在一起的那个”

“啊，就……这段时间她确实帮到了我很多，我也好好地感谢过她了。前两天她似乎身体不舒服的样子，我也有在照顾……”

“不是不是，我是说，接下来铃仙准备怎么办？”

“接下来……诶，那不是你那边的兔子吗？自己好好去管啦”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其实还是得要铃仙去做哦”

“怎么说？”

“察觉不到吗？好傻哦铃仙——因为那孩子爱着你呀，呜撒~”

“哪有——！”

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在这格外嘹亮的一声之后，连那对修长的兔子耳朵都皱缩了起来

“只是她帮到了我很多，所以我也得要反过来照顾她，对她好一些才——再说了，她可是一点那种意思都没有！只是——”

“所以说铃仙你不懂啦，你理解的爱就是‘爱恋’吗？那如果说我也爱铃仙的话，会不会被吓一大跳呢？就像被帮助之后就只会满脑子想着赶快还清恩情一样，铃仙和只会读教科书的小孩子一样傻乎乎的呜撒~”

“……随你怎么说好了，反正没有那种东西在”

“不行不行，兔子没有爱的话是会死掉的，所以这种东西必须得弄明白——看见这些苜蓿草了吗，愿意和铃仙你分享这些就是爱哦~”

“这是第三次开这个玩笑了”

“诶——”

又是一阵沉默，新月已过半梢

“那，和我一样的，就是爱”

在月下的苜蓿簇拥下，帝大人向着前方的月亮一跃而起，那逆着月光所勾勒出的，是她那娇小却又无比明确的身姿

“就和我向着月亮努力前进一样，如果有人愿意为了接近真正的‘心’而努力，就是爱哦。说了多少次了，就像我，公主大人她们，其实都在爱着铃仙一样。感受得到吗，笨蛋铃仙？”

“……有什么更明确一些的定义吗？”

“没有”

“……”

“所以我感觉不到你说的……爱”

铃仙小姐昂起了脑袋，直对着头顶那清冷的月牙

“……太模糊了，模糊到连波长都混淆在一起，分辨不出。就算你再怎么每天挂在嘴边，再怎么形容也好，就算也许那真的存在，但我……”

“……我只觉得大家都很关照我，所以我要加倍努力，要让自己对得起这份关照才行”

“所以说铃仙是笨蛋”

“随你说”

“……”

“你觉得，我真的还有‘心’在吗？”

“在呢，还在扑通扑通跳着哦，而且软乎乎的呜撒——”

“别真的去摸”

“……我是说，既然你口中的‘爱’是那么珍贵的，比月人的酒还珍贵的，而且连定义都没有的东西，那凭什么要给我呢？说到底，我只是个……”

“我乐意哦呜撒”

“你这……”

“还有，这方面的事情不要再往下说了哦铃仙？”

“我也本来就不希望再去回忆一遍……不过怎么了，之前你不是还在问我吗，月亮上的事情？”

“因为这种事情可不是能让那孩子听见的呀~”

“诶？”

两对兔耳几乎是同一时间向后转去

……诶？

忽如其来的这样一句，令正听得出神的我浑身猛地一颤。而在脑袋意识到这话语意思的前一秒，身子就已然不由自主地拽起了一旁的兔子泷见，也不管什么动静不动静了，几乎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向着来时的方向慌忙飞奔而去。不知跑了多久，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就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这屋子之中了。身旁的泷见已然缩成了一团，呼呼大睡着，累得不轻……

……

——明明是新月，但好明亮，好清冷，好淡……好软。铃仙小姐，帝大人……

晚安，祝自己和月和地上的兔子们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