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

青石板、青石板、青石板、青石板、青石板…

  它泛起波纹，在水乡之中，在漫天雨滴的包裹中。

  房顶的流水被瓦片阻挡，银丝垂下，打进石板的坑洼。

  涟漪阵阵，像湖面、溪流、江海、所有扬起水花的地方，广阔深邃，除了水再没有其他。

  他没见过，或许也不想见。青石板的凉意渗进了他的背，无处不在的雨捂住他的口鼻。就像溺水，向下沉沦，上方的明亮渐熄。

  但他沉不下去，地面坚硬又固执，天空也暗的宛如水底，阴云遮蔽，雨水没有周期，亘古绵延。

  青石板、青石板、青石板、青石板、青石板…

  冷冰冰。

  “想离开吗？”身旁有一个声响。

  他转过头，脸颊也触碰到了冷清。暗色的斗篷顺着雨水上下流动，埋进了这一片朦胧；青色从袖口显露，带着不明显的羽毛光泽。

  是一只鸟。他这样想。即使它同人类一般双足站立，被雨压迫着蜷缩。

  “带我飞走吗？”他这样问鸟。

  “徒步。”鸟这样回答，开口前摇了摇头。

  也是。他坐了起来，将天空的乌云抛在眼后。没有鸟能穿过漫天的雨幕，厚重的水给它们灌铅，将它们蒙眼。

  所以鸟学会了走。爪子踩进水坑，泛起并无区别的波纹。

  “我要走。”

  “那跟上。”

  “去哪里？”他问。

  “走出这里，走出水乡。”鸟回答，声音裹在兜帽里，“再去更远的地方。”

  那会是哪里，那会是什么样的地方？

  会不会有着鸟扑闪的翅膀，会不会有蔓延的光。

  青石板，青石板，青石板…

  或许不会再有青石板。

 

 “我们到了。”声音传来，应和着刚刚出现的想法。

  他微微颤抖，讶异地抬头。沙土炙烤他的足底，太阳的光让他移不开眼睛。

  “这里是哪？”他出了汗，他想起了青石板。

  “是我的家。”身侧的鸟踱步向前，缓缓褪去乌黑的蓑衣，“是戈壁。”

  风突然卷了起来，沙土掩盖阳光，也蒙住他的眼，却放任那抹青。

  那么显眼，那么漂亮。

  鸟振翅飞翔。掠过戈壁，掠过漫山的枝桠。

  他的视线追随着天空中的身影，但目不暇接。即使万里无云，绵延的树上没有一篇翠色。

  “向前走吧，这里再无其他。”天空的鸟降下空灵的话语，扬起的风似乎在催促他前行。

  “这里只是我的家，”鸟低头，望向漫山的树，望向刺眼的沙，“只是戈壁。”

 

 

  熟悉的清冷。但不是青石板。

  青石板没有这样的白，没有这样的绵软。

  却也没有这样的耀眼，没有这样的寒。

  “这是哪？”他的脚深深陷入了看似平整的雪原，问向上空盘旋的鸟。

  “这是沙漠。”

  “沙漠是这样冷的吗？”

  “是这样的单调死寂。”

  …就像青石板

 

  青石板，青石板…

  这里会不会也是巨大的青石板？

  他望着前方的波涛，看着浪花腾起。

  “这是哪？”他依旧这么问，坐在崖边望着没有尽头的水洼。

  “你觉得这是哪？”鸟似乎不在天空中了，它收敛了翅膀，爪子摩挲地面的声响从后方传来。

  他想了想，没有头绪。

  他没有见过水，即使待在水乡，即使雨在他头顶浇了一年年。

  水乡无水，只有青石板。

  青石板横亘在他的脑子里，铺在这个世界里，蔓延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他站起来，向前走，踩上起伏的波浪。

  直挺挺倒下。凉意渗进了他的背，无处不在的水捂住他的口鼻。

  他眼睛睁开，那个词脱口。

  “青…”

  鸟振翅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