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马《神理市》（十）| 长篇科幻连载
前情提要
在神理市，有人把偷情谈成恋爱，有人把复仇当成父爱。城市的繁荣和个人的哀怨。大世界的小人物，也要努力找到自己的位置。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一旦你决定开始，何时结束就不是你能决定了。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未马 | 动漫编剧、编辑。在“成为一名科幻作家”的边缘疯狂试探。
神理市
第十章 侦破的速度
全文约45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白先生、白启阳先生……”
“白启阳先生！”编号12315的年轻警官提高了声音。
“啊、什么？”白启阳被打断了思绪，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正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的严求。
就那么一瞬间，严求看到了白启阳眼神中还未及收回的混乱、惶恐，似乎还衬着某种悲伤。但是一秒不到的时间，那些复杂的情绪就被眼前的男人收回去了。
“抱歉。”白启阳闭上眼睛，双手隔着眼皮轻轻在双眼球上按了按。再睁眼时，眼眸中只剩下疑惑和震惊，“我还没有完全从唤醒综合征中恢复过来，一夜没睡，精神有些不集中了。”
“严警官刚才说什么？这起事故本来是为了杀我的？”白启阳问道。
“有这种可能性。如果你没有恰好被中断了休眠周期的话，这辆爆炸的车子在周三凌晨应该是归你使用的。”严求用笔在刚才写下的“周三”两个字上圈了个圈。
“但我在周一被强制唤醒后就第一时间向租车公司取消了这辆车的租用合约，改换成了一辆长租车啊。现在这辆车在周三并不归我使用。”
“如果安装炸弹的嫌疑人并不知道呢？”
“安装炸弹？”白启阳显得很震惊。
“小严！”严求身旁年长一些的警官换上了严厉的语气，“车子的检验报告还没有出来，不要随便下结论。”
“严警官，难道租车公司还没有修改我的租车信息，那辆车停在那里，本来是为了等我的吗？”白启阳看起来有些被吓到了。
他在表演害怕。严求不知道为什么，直觉上下了这样的判断。从笔录开始一直到刚才，他在陈述事件经过的时候都表现得非常冷静有条理，几乎没有情绪上的波动。但自从自己提出他有可能是案件对象之后，白启阳的情绪就开始有了明显的起伏。难道真的是被自己的假设吓到了吗？他不相信。他看过白启阳的资料，他有许多工作需要和激烈的抗议者面对面，经历过的混乱、失控、及至暴力场面一定不会少。会被这样一个言语上的假设吓到失色，才不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市长秘书会有的表现。
况且，他很聪明。这不是刚刚抛出了一个抹脱嫌疑的好问题吗？严求并不想回答那个问题的答案，转移话题道：“我只是想知道……”
“那倒不是。”年长警官接过了话头，“我们已经和租车公司调过租车记录了。您退租当天，那辆车就被长租给了淘浪围的另一名租客，当时那辆车是在等他的。”
“这样啊。”白启阳松了一口气，看向年长警官，半开玩笑半是求助般地询问道，“即使是炸弹，安装之前应该也会事先确认车子的使用者吧？毕竟我也退租好几天了。我想，应该不会有那么大意的凶手吧？”
年长警官识趣地笑起来。白启阳也跟着笑了。
“如果是提前设置好的炸弹呢？”严求扫兴地打断了两人的笑声。
“小严！”年长警官愠怒道。
严求并不理会，紧紧盯着白启阳，快速地说出了自己的推理：“白先生会被强制唤醒的事，你本人在事前都并不知道。凶手在布置炸弹的时候自然也不知道后面发生的变化。他只以为周三会用车的是你，所以提前来到那个地方等待。当他看到你周三凌晨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那辆车已经不归你使用。为了避免伤及无辜，他将车开进了防浪堤下。这也就是为什么，当他看到你的脸时，会露出那种惊吓的神情。”
“你、你是说……”白启阳结巴起来，“我看到的那个人，是凶手？”
“有这个可能。”
“你够了小严！“年长警官终于忍受不了同伴的胡闹，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我们警察办案没有流程的吗？哪条规矩告诉你可以把做笔录当成案件推演了？何况还是这种毫无证据的臆测！你是想立功升职想疯了吗？！”
严求知道，自己没办法再从白启阳那里套到任何信息了。
他识趣地合上记录本站起身来：“白先生抱歉。今天的笔录结束了，耽误你这么长时间实在对不起。你现在可以走了。”
“我告诉你小严，你今天的工作表现我会如实向上汇报的！哼！“三人走出笔录室的时候，年长的警官余怒未消，他抢过严求手里的笔录，脚步急促地走在前面，把严求和白启阳落在了身后。
“严警官，您刚才的推理有一个漏洞。“严求的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是什么？“严求回头，看着一脸礼貌微笑的白启阳。
“你说凶手是提前安放的炸弹是吗？那么那辆车上的就是一个定时装置了？“
“是的。“
“会安装定时装置，难道不是想要保证事发的时候凶手可以不在现场吗？那他为什么又要出现在那里呢？“
“这……“严求一时被问住了。
白启阳趁这时走过了他的身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严警官年轻上进是好，不过刑侦经验还要再磨炼。“
几步之后，这一次，轮到一个声音从白启阳的身后响起。
“或许，他只是想亲眼看到你死。”
严求清清楚楚地看到白启阳的身子猛的站停，摇晃了一下。
“严警官的猜测未免太恶毒了。”白启阳没有回头，背影冰冷无比。
“白先生不如还是回想一下，是否有人恨您恨到这种地步吧。”
白启阳回过头，表情温和良善，还带着一丝委屈：“您可以向我的同事和上级打听一下，我这个人，说好听是脾气好，说难听，就是个烂好人。我从来不会和人发生争执，更别说会有什么人恨我了。”
“是吗。”严求笑了一下，“但愿如此吧。我也不希望看到市长身边有一个被人恨到要放置炸弹的秘书，那多危险。”
“市长的安全问题不是严警官的职责范围，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还要去做嫌疑人拼图，麻烦严警官带路吧。”白启阳冷冷道。
半个小时后，严求看着手里那张毫无特征的嫌疑人拼图苦笑了一下。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是自己心太急，打草惊蛇了。
或许白启阳一开始也没想到案件是针对自己的，叙述案情都还算坦白直接。当听到自己的推论时，脸上的表情除了震惊还有一种恍然，大概从那一刻起，他脑海中就有了嫌疑人的答案，反而开始虚与委迤起来。而奇怪的正是这里，既然知道有人有杀害自己的动机，却不愿意让警察进行调查。看来，他和那个人之间的纠葛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本来可以从他那里取得嫌疑人真实的长相的，可惜白启阳是个聪明人，一听到警察让他去做样貌拼图，就猜到了生物标记监控系统一定没有取得嫌疑人的身份，否则根本不会采用那么原始的手段获取信息。于是刚才的拼图过程中，他装作记忆模糊的样子，反复修改五官特征，最后得到了这张大概跟真实的嫌疑人长相半毛钱关系也没有的画像。
既没有样貌信息，也没得到身份信息，可追查的嫌疑人线索已经所剩无几。
想到这里，严求十分懊悔自己的冲动。老徐说自己说得没错，他太想升职了。在犯罪率极低的神理市，恶性案件更是少之又少，哪来的什么升职机会。突然遇到这样一起爆炸案，他整个人都兴奋得坐立难安。结果却反而坏了事。
他恨恨地把手中的拼图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中。
不过他不会放弃。既然嫌疑人并没有得手，那么只要盯紧他想杀的白启阳，一定会有收获。
白启阳走出警察局，忽然觉得非常累。
不仅仅是因为恢复了正常作息的他一夜没有睡觉，更是因为刚刚几小时里，自己内心经历的翻涌是无人可讲、无人可知的。
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休眠舱里，回到他熟悉的那个梦里。回到她的身边。
就在这时，白启阳远远地竟然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夏温。她站在警局侧门口，不时地抬头张望，面色有些忐忑，好像在等什么人。
他这才想起，今天本来约了她聊那个什么综艺节目的事。没想到，她会来警局门口等自己。
在那一刻，白启阳心头一暖，涌起一丝莫名其妙的感动。
“夏小姐。”白启阳快步向她走去。
“白秘书？”夏温看到他，却像是吓了一跳一样，满脸的吃惊。
白启阳放慢了脚步，心沉了下去。原来她并不是在等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里？”夏温惊讶地问。
“今天遇到了一起爆炸案，在警局录个口供协助调查。”白启阳道。
“爆炸案？！”夏温叫道，“炸你吗？”
白启内心叹了口气，自己和这个女孩子果然八字不合。
“不是。只是一起汽车爆炸案。”
“这样啊。”夏温长出一口气，又立刻换上了一种雀跃的语气道，“不过你在这里正好！我今天要去见我综艺节目里的一位嘉宾，你不如一起去？省得我下午还要再和你解释一次。”
“你的嘉宾在这里？是警察？”白启阳有些警惕地问道。
“小温！”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白启阳回头，双方不禁同时愕然。
“白先生。”
“……严警官。”
白启阳和严求之间的这个招呼打得，情绪颇为复杂。不过除了两人彼此，外人却不见得听得出来。
“你们俩认识啊？”夏温好奇道。
严求：“不算认识吧，白先生是我正在办的一起案件的目击证人。”
“那起爆炸案原来是你负责啊……那球球，托你办的事儿办成了吗？”夏温对案子明显不感兴趣。
严求掏出手机：“已经和在监狱的朋友打过电话了。对方同意了，给你安排了探监时间。我把二维码发到你手机上，你登记一下就行。”
“还是球球靠谱！”夏温蹭过去亲昵地用手肘捅了捅严求。
“叫严哥！别老没大没小的乱叫。”严求板着脸，想到白启阳还在一边，表情更不自然了。
“我就不！”夏温耸耸鼻子，转身道：“白秘书，我们走吧。监狱的路不近，错过时间就完了。”
“小温！”严求忽然意识到什么，紧张地叫道。
“嗯？”夏温回头。
严求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问道：“白先生，难道就是市长……”
夏温微微一笑：“是啊。”
严求面色一紧。
白启阳反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严警官和夏小姐看起来关系很好，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想关照的吗？”
“不敢说关照。只是白先生，小温年轻话多，一会儿开车的时候还请您打起精神，多多小心。”严求的语气中少了刚才针锋相对的意味，多了一份恳切。
“好。之后夏小姐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会很多，我一定，会保护她的安全。”白启阳笑道。
看着两人上车离开的身影，严求的脸上忽然燃起焦急不堪的神情，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回了警局。
他原本以为自己守株待兔就可以了，但是现在，他必须尽快找到想杀白启阳的那个人！
在前往南郊宁骨围监狱的高速路上，白启阳心里此时和严求的想法几乎相同。
他必须比那个警察先找到那个人！
可是为什么呢？那个警察的推理几乎没有错，当把所有的事情串起来之后，白启阳就想起来了，上个星期三，那个来取车的陌生的背影，就是当时那个人。所以他是提前一周就安放好了炸弹的。可是，既然能获得租车公司的工作，就证明他不是偷渡客。不是偷渡客，为什么警察没办法通过生物监控系统获取他的身份信息呢？
“不是偷渡……还查不到身份信息……”白启阳紧锁着眉头，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方法还不少呢。”夏温的声音忽然从旁边响起。
吱——
白启阳一脚急刹车！两人猛的向前冲去。
“白秘书你怎么了？”夏温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白启阳刚才想问题出了神，完全忘记了夏温还在车上，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喃喃地把脑海中的问题说了出来，所以听到夏温接话才吓了一大跳。
还好，他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你刚才说什么？不是偷渡者，但是也有办法躲过生物监控系统吗？”白启阳转移问题道。
“这个嘛……”夏温想了一想，“有是有。不过要不要告诉你，我得再想想。”
“为什么？这已经是违法行为了，你知道却不举报？”白启阳质问道。
“罪恶的事才需要举报。我所知道的，是违法的事，却不是罪恶。”夏温认真道。
白启阳愣了愣。
“诡辩！”他语气轻蔑，重新发动了汽车。
“既然违法的事夏小姐不愿意说，那我们现在去监狱要见谁，你总能告诉我了吧？”
“王锦色。”
白启阳一边稳住方向盘，一边回头看她，表情惊讶道：“那个王锦色？”
夏温看向前方一往无际、宽阔笔直地伸向地平线的高速公路。现在路面上行驶的，只有他们这一辆车。这是神理市区通往南郊宁骨监狱惟一的一条道路。这条路本不应该显得这么平静坦荡的。
她轻轻点头道：“嗯。就是那个王锦色。”
“那个在千里围养老院，谋杀了七名富豪的王锦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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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攻壳机动队》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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