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现实的二队长只想让博士好好活下去
香烟真是一个麻醉人神经的好东西啊,他如是想到。
飞溅的火星伴着烟灰落在了鞋子上,然后又被风吹走,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蓬草都比不上,自己,可能也就像这灰吧,什么时候死掉估计也没人知道,结束可悲的一生却什么也没有留下,大概,说的就是他这种人了吧?
椅子旁还有未喝完的一罐啤酒,举了起来,对着即将消失的夕阳遥敬了一杯,将辛辣的酒水灌下。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说实在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大抵是醉了吧。不过,醉了也好,也就不用纠结自不自杀,害不害怕了,反正一冲动的话就是一瞬间的事了。
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子,夕阳也已经落山了,街灯亮了起来,华灯初上,一种冷漠的柔和的光,算了,繁灯似锦又如何,不夜城是他们的狂欢,于我又何关?
先回家吗?他想着。家?回到那个3 0 平米不到的小出租房?呵,还是算了吧,如果有亲人在的话也倒确实可以称之为家,但······那只是间屋子。
而且······并不属于他。如果老父亲还在的话……会怎么看我啊?他苦笑了一下,年少的意气风发再到现在的落魄不堪,也就三四年的时间吧······这个社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懂哦······
酒似乎喝得太多了,烟也似乎抽得太多了,身上强烈的烟酒味让一旁路过的行人皱起眉头,然后对他避而远之……算了,也无所谓了,再难堪的事他也经历过,也不差这一点了。
反正,挚友与亲戚的背叛和讽刺已经让他麻木了,也就这样吧。他到了桥边看着桥下浩浩汤汤向东流去的江水,一阵发愣,江水的倒影有高耸的楼房,有绚彩的街灯,他却唯独看不到自己的身影。
死人,才不会有自己的影子吧?他想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苦涩地笑出了声。左右张望了一下,嗯,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个很好的时间段啊。
坐在桥上,他摩挲着自己的手臂,思考着。
“呼······”想了一下,他拿出了手机,看着一个个灰暗着的头像,叹了一口气,想来,他身边也没多少朋友了吧?
熄掉了屏幕.看着脚下依旧静静流动的江水,终于是看到了一个干枯的宛若死尸的身影,不,是一具白骨。
“看来就是我啊。”到这里,反而有点释然了。
“这世间几多悲伤,落幕昏光暗自忧惘,敬消亡——”
“父亲,来见你了。”
…………
“我没说过你可以死了,博士。”
…………
歌蕾蒂娅坐在椅子上,望着床上依旧处在昏迷中的少年,长叹了一声,她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在那之前,她决定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就像原来的他一样。
纤细的玉手握住了少年露在被子外布满着老茧与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粗糙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歌蕾蒂娅能感受到上面布满着的细小的疤痕。
冷峻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心疼与担心的神色,她执起了他的手,将其贴在自己的脸蛋上。
“抱歉,博士,我来的太晚了一点,希望你不要怪我。”推开房门进来的护士看到了这一幕,感动之余,也善意地提醒了她一句。
“小姐,今天看望的时间到了。”
“嗯。”歌蕾蒂娅点了点头,松开了握住博士的手。最后再回过头看了床上的少年一眼,轻轻地合上了房门。
…………
自我记事起,似乎就是与父亲相依为命,母亲,是一个遥远的名词,每当我问及时,父亲总是闪烁其词,粗糙的手总是紧紧握住又默默松开。
自我记事起,我似乎就没有安稳地住在过一处地方,出租屋,亲戚的房子,四处辗转。后来,奶奶从上海回来了,拆迁房也已安置好,我才有一个安稳的定所,在亲戚家住的那几年,我觉得他们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后来才知道,那叫嫌弃。
高三那年,我才知道我父亲为什么不愿提及母亲,因为她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从此丧失了音迅,我也知道奶奶为什么会恨我的亲戚,因为他们靠抢夺的遗产致富,却不肯在爷爷病重时,借钱帮忙治疗,所以我爷爷其实在我生前就已经去世了。
大二那年,我被我的音乐导师看中了,我满心欢喜地认为将会深造,但实际上,我只是他为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挚友特地安排的垫脚石,那天,我像个小丑一样站在舞台上,癫狂寂寥地放下弓弦,如果挚友他肯站出来,那就是另一个结局,但因为懦弱,他没有。
现在,已经毕业的我干着和不读书的人一样可以做的工作,周边人嘲笑我,嬉笑讽刺间,笑我是个废物,老板告诉我,好好干,生活会更甜。
我无奈地拉着弓弦,享受着路人的冷眼,我敬爱的父亲,因为一辆豪车司机的疏忽,从此撒手人世,而他,仅仅因为他的父亲有权有势,倒打一耙无人敢言。
我砸掉了我的小提琴,因为我无须再演,就像我那渣女前女友,无须再演。
人生啊,也就这样啊,累的很。人们常常赞美苦难,可我不理解苦难为什么要赞美,心如死灰,却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想来,安静地在江水中溺亡倒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归宿。
…………
“我没说你可以死了,博士。”
沉入江中最后听到的话语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将他从昏迷中惊醒。睁开眼,是白净的天花板…似乎是医院…可是,又是谁救了自己呢?
他这种人啊,也有人愿意救的吗?
“我没说过你可以死了,博士。”这句话突然又在脑中响了起来,让他的大脑一阵刺痛。
博……士?自己也不叫博士吧,这又是什么情况?
“您醒了?”冷清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艰难地扭过了头,对上了对方赤红如血的眼眸,呆滞了起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肯定是假的……
可他又从未如此期望眼前之人是真实的存在,如果现实无法得到安宁,那不存在的人能否让他找到依靠呢?他不想去思考了。
“醒了吗?”女子重新问道。同时将椅子拉近了一点,紧贴着病床。银白柔顺的发丝有些许披散在了床上,像月光一样静静地流动着。
“嗯,我醒了。”迟疑着,他终于选择了回应。他看到她清秀冷峻的脸上浮现出的安心笑容,暖煦的风通过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拂起了她的秀发,纯白圣洁的丽影让他感到几分不真实。
握住了他的手,她俯下了身子。光滑柔腻的触感掺杂着温软,如润物的春雨般缓缓流淌。
“没事了,博士,我在这里了。”朱唇轻启,他能感受到清冷语调下裹挟着的暖意。眼睛有点发酸,自父亲离世后,他多久没被人关心过了?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一直饱受着冷漠与嘲讽,唯一能倾诉的人,聊以自慰的乐器都已消失,无依无靠。
“能哭出来的人其实已经很好了,哭过之后,还能抹掉眼泪重新踏上明天的道路,有的人连崩溃都是静悄悄的。”
他想到了这句话,但他已分不清自己是前者还是后者。躇踌着,犹豫着,他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一言不发,胸口堵的厉害,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口气淤塞在胸口,让他感到头脑发昏。
她动了,他看到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被缓缓拉近,近到可以闻到她身上馥郁的馨香。也感到他的肩膀被她搂住,她轻柔地将他搂进了自己的怀中,拥抱着他,拥抱着这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她所爱的人。
“博士。”他听到了她语气中的心疼与哀惋,怜惜之下,是似水的柔情。
“你还有我。”
心,停跳了几下。
“你还有我,博士。”她又复述了一遍,搂紧了怀中的他。
“我在这里,博士,你身边还有我,我一直在这里。”
淤塞在胸口的气被疏通,发酸的眼睛边,他感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流了下来,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泪。
“好好活下去。”毫不在意他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襟,她抱着颤抖的他,轻拍着他的背部。
“歌蕾……蒂娅……我……”沙哑的喉咙挤出干瘪的音节,看着她满脸的心疼与关切,终于是泣不成声,小小的病房里,只有少年低沉的呜咽声。
泪已干,歌蕾蒂娅看着怀中已经睡去的少年,轻轻地将他放回了床上,重新替他盖好被子,看着桌上的手机,迟疑了一下,她将其拿在了手上,解开了密码。
“博士,我不知道我还能在这里待上多久,这些,请收下吧。”
拿出了纸和笔,娟秀的字迹细细麻麻地排布在纸上,当落下最后一笔时,歌蕾蒂娅看到自己的手在变透明。
“好快啊。”
无奈地叹了一声,她将信件收好,整齐地堆放在一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床上的少年,俯下身子,想要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一口,最后,却只是光的微粒落在上面,最终,是没有落下。
悠悠转转地醒来,床边却已没有她的身影,他自嘲地笑了笑,果然,都是他的妄想。
从床上坐起,他看向了窗外明媚孤寂的阳光,发出了细不可闻的叹息声。
“等等,这是?”眼角的余光落在了桌子上,他看到了那封信。颤颤巍巍地拿起了那封信,他抽出了里面的信纸,仔细地阅读着。
“…博士,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消失了吧,对不起,我食言了,我存在的时间是个不可控的因素,但可能没想到,居然会来的如此之快。不过,我给你留下了点礼物,希望您能收下,我相信,它们是现在的您所急需的……答应我,博士,好好活下去,不仅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我好吗?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在我回来之前,请……好好地活下去,我们终将会重逢的,等我。——歌蕾蒂娅。”
泪水打在信纸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他胡乱地将脸上的泪水抹去,将信纸,郑重地收好。遥望着窗外,他深呼吸了一下,他知道,他的生活远没有结束,他要继续活下去。
“谢谢你,歌蕾蒂娅。”

夜已深,悠扬伤感的乐声空荡地回响着,是《夜的安眠曲》,一曲终了,弓弦还在微微的发颤。
他站在江边,面前是奔流的江水,将小提琴收进了盒中,他坐了下来。耳边响起了脚步声,他听到了管家焦息的声音。对此,他不以为意,任凭管家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歌蕾蒂娅,你在哪里呢?”他喃喃自语道。拍了拍身子,他重新站了起来,离开了江边。
“先生您的小提琴?”这时,他才想起自己遗落在江边的小提琴,赶到时,却已不见了踪影
“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也不缺这一把。”他心想。
“真的不缺吗?”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耳边响起了他先前演奏的乐曲,银发的女子站在耸立的石头上,拉动着弓弦,演奏着美妙的乐声。
她脸上是温柔恬静的笑容,饱含着重逢的喜悦,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他迎了上去。
“欢迎回来。”他紧紧地搂住了她的娇躯,似要将一切都融入其中。
“嗯。”她轻哼一声,樱唇吻了上前,完成先前未竟的一吻。
“我回来了,博士,是时候履行我们的约定了。”
相视一笑,歌蕾蒂娅再度吻了上去。
“我们一起活下去······一直在一起,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