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在童年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爸爸每次去北京出差,就意味着我能吃到松花蛋了。
当时,去北京出差的旅人往往有三种住宿方式:1,目的地单位的招待所;2,在北京火车站附近的市服务公司接待站排长队获得一纸文书,随机分配到城六区某处的旅馆;3,投亲靠友。全国各地都是这个规矩,甚至于旅馆紧缺导致北京市服务公司不接待北京本地居民的住宿要求。 由于各地的服务公司办事效率低下,相声大师马季创作了相声《多层饭店》进行讽刺。陈强、陈佩斯主演的喜剧电影《二子开店》反应了民营旅馆的艰难破局,电影里的“比家美旅馆”入住不要介绍信,还有三轮车接送。
爸爸单位汇报工作的部委还算有钱,招待所条件还行,只有约三分之一的时间让他住地下室睡在没铺床单的货箱上。招待所有一项重要福利,食堂可以不凭粮票花钱买一斤松花蛋。爸爸第一次在那里投宿的时候,带队的老大姐同事把这事当成重要的攻略告知新同事们。当时大家坐晚班火车抵京,安顿下来的时候夜已深。但是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的倦怠都消失了,大家精神了起来,兴高采烈的排队去营业到深夜的招待所食堂,喊出睡眼朦胧的工作人员,每人买了一斤松花蛋,有说有笑的在招待所食堂里剥皮,全然不顾工作人员有名的服务行业京式白眼。如果爸爸不去北京出差,本地的副食店是肯定买不到松花蛋的。我曾经不顾时机的闹过几回要吃松花蛋,妈妈带我视察了离家不远的副食店,确实只有臭哄哄的咸菜疙瘩,没有松花蛋。其实我是80后,我讲述的经历并不遥远,当时电视上《警犬卡尔》都播完了。
松花蛋这样的常见食品都很稀罕,就更别说其他地域色彩的食物了。我妈怀孕的时候想吃鸭子,是好心的同事从北京出差回来捎带回一只烤鸭。当时家里吃鸭子是一件大事,我爸还专门请了两位女同事,导致我妈耿耿于怀至今。我妈要好的闺蜜前往天津进修,开启了天津小吃代购事业,于是我全家很早就认识到许多地方名吃其实图有虚名。天津大麻花和耳朵眼炸糕并不好吃,至少是出锅之后坐火车再转乘汽车最后由自行车运到我家餐桌上的并不好吃。
198X年,在上级关怀下,我妈就职的红卫公社南郊果园前卫生学校开设了“XX病诊疗全国学习班”,当时前来学习的学员都是各地的资深老西医,有许多人还是科主任,社会资源丰富。于是,在学习班的带动下,我国的XX病治疗及红卫公社南郊果园前卫生学校的代购事业蓬勃发展。主办学习班的江教授虽瘦,但是他老人家养胖了半个学校的教职工。江教授不在意生活水平,他喜欢武侠小说,然而当时也买不到。通常由双鸭山大学的李教授托人从南深圳购入,李教授读完寄给江教授,江教授读完再寄给东单医科大学的吴教授,形成交流闭环。
当时,牛羊肉基本上只供应少数民族,而且一个月才给几两,汉族群众很难享受到牛羊肉。特别热心肠的伊犁地区人民医院王主任应承下了南郊果园前卫校广大职工的羊肉代购事业,让广大教职工难得的领略到了涮羊肉的滋味。在80年代,即便是牧区,宰羊也只能在古尔邦节等当地民族同胞传统节日进行,并且用于市场交易的量很少。王主任回到伊犁后,每到民族节日之后半个月左右,总会有半扇羊以上的邮包抵达卫校,这是几家人合买的。当时,教师、医生等职业不得调离新疆,实施“只进不出”的管理政策。王主任夫妻不是当地人,他们都渴望回到直辖市的家乡。但是他们俩一个在伊犁地区人民医院,一个在伊犁地区防疫站,都调不走。后来,王主任夫妻如愿以偿调回家乡,南郊果园前卫生学校的老朋友闻讯,都感慨这是主任两口子与人为善的福报。
90年代后期,随着市场经济和交通的发达,外地生鲜食物开始多了一起来。一夜之间,夏天的街头水果摊有了芒果和荔枝等来自千里之外的南方水果。但是当时“反季节”水果还很稀罕。1996年前后,上海市有这样一个新闻:一名女童身患白血病,病情危重,她此时希望吃到心爱的草莓,这可能是她最后的心愿。此时是冬天,接到委托的超市职工费尽周章,终于让出国参会的总经理从新加坡代购回了草莓,满足了女童的愿望。这则新闻由于年代久远,我已经无法搜索到具体内容。正如我所讲述的回忆,对于很多年轻的朋友来说,仿佛遥远的像是在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