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遇（下）
在绕过艾尔提亚山脉后，前方突然起了大片的山雾，众人的脚步只能进一步减缓。 “马上就回去了……诶，前面好像是小雾江他们！”圣奈在看到不远处有人向他们走来时，立刻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小弥快看！是伽马的……” 不幸的是，那些迎面走来的安格努斯士兵们同样也“两眼放光”，诡异的红光在他们的眼瞳中闪烁着。 圣奈的话音未落，一颗子弹在他们的身旁擦过。 “啊！”众人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在山雾中又有数发子弹向他们射来。 “喂！是雾江吧！我们不是敌人！停止射击！”弥央一边寻找掩体，一边大声喊道，但对方似乎对她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继续往弥央等人的方向开火，嘴中还不断重复着“我们的……敌人”这样的话语。 “他们是你们的同伴吗？为什么会把你们当成敌人？”尼娅向弥央问道，而弥央也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时半会也没办法解释清楚原因，随后转身问正在观察情况的泰恩，“泰恩，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泰恩显然注意到了什么，但是情况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他告诉众人先撤退再说，弥央见状点了点头，带领众人向原路返回。 但当众人一路小跑回到原来大家相遇的地方时，他们震惊地发现——那个名为诺亚的少年和他的两位伙伴竟然早就回到了那里！ “？？啊？！”圣奈嘴巴张成了一个“O”形，吃惊地喊出了声，对面的兰兹虽然反应没这么激烈，但也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们怎么——” 倒是弥央对众人的再次相遇并不惊讶，她的目光看向了那个之前和她一起吹响送行曲的送行者少年——诺亚，对方也似乎察觉到了弥央的目光，抬头与弥央的目光交汇——
科维斯和安格努斯双方的送行者小队在战场上相遇，本该相互厮杀、夺取对方生命的他们此时却离奇般和平地坐在同一片空地上——但也仅仅只是在一起坐着罢了，双方从早到晚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 如此沉默的环境对天性活泼向往自由的尼娅来说十分难熬，她很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作为尚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外人”，她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在这看上去如此漫长的时光里，她的思绪不禁飘向了记忆中自己和莱克斯相遇的第一天晚上——当时她因为在船舱里一群醉鬼中找不到什么可以搭话的人，无聊至极所以才在那个有些寒冷的夜里去找在甲板上值班的莱克斯聊天，那会她还笑话莱克斯“天马行空”的梦想，但在那之后，她和莱克斯开启了一段令她刻骨铭心的、前往“乐园”的旅途…… 正当尼娅陷入回忆之时，她感到肩膀被谁轻拍了一下，抬头一看，原来是弥央。 弥央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一片小树林，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尼娅后，便向着那片小树林走去，尼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了上去，其他人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阻止这两人的举动。 走到树林里后，有些紧张的尼娅正打算说些什么，弥央先开了口： “那个，抱歉叫您……过来，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事得告诉你。” 听到弥央的话后尼娅更紧张了，“什……什么事？” “我们和他们，也就是和科维斯送行者小队遭遇后的事情，之前这些事我还没来得及讲。” 听到这话后尼娅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下来，“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现在你是我们的伙伴，这些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而且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总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啊，抱歉，我好像有些跑题了。” 说罢，弥央就从他们被上级派出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开始讲起，一直讲到那个陌生的大叔最后告诉他们前往“都市”结束。 神秘的敌人“梅比乌斯”、弥央和诺亚二人合为一体的“衔尾蛇”，还有那位死去的大叔提到的让弥央等人前往大剑高耸之地的“都市”…… 除了其他信息之外，吸引尼娅关注的果然还是“都市”这个地点。 虽然尼娅也不知道“都市”是不是真的存在，但她曾踏上过前往“乐园”的旅途，并且拯救了幽界——那么现在对于那位大叔口中的希望：“都市”，她选择相信。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都市’吗？”弥央在对尼娅讲完她的故事后也陷入了沉思，在伽马殖民地的同伴们把他们一行人当作敌人后，眼前似乎也只有前往“都市”一条路可以选择，如果“都市”真的存在、真的有延续生命、拯救世界的方法的话—— 树林里再度陷入了沉默，在尼娅向弥央表示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了后，心里怀着不同想法的二人便回到了众人所在的空地。 空地上的其他人此时好像也忍耐到了极限，在弥央和尼娅回来后，泰恩率先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他开口向弥央和圣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打算僵持到什么时候？居然还和敌人呆在一起。” 还没等弥央和圣奈接话，对面的兰兹和优妮也坐不住了：“嗯，确实啊，真让人感到不爽。”“同感。” 两人的一唱一和无异于在往泰恩的火气上浇油，他有些咬牙切齿地说“还不是因为你们”，眼看现场的火药味渐浓，旁边的圣奈赶紧小声提醒泰恩道：“泰恩，你这语气能不能——” 双方的争吵似乎要一触即发，依旧沉默的除了尼娅还有弥央和诺亚，尼娅在等待一个发言的机会，但眼下敌对的双方似乎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甚至还要吵架，让她很难开口；而弥央和诺亚神情严肃，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想活下去吗——”诺亚终于开了口，他那不大但清晰的声音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显得有些突兀，原本正准备争论一番的众人都将目光转向了他，“各位，想活下去吗？想再活得久一些吗？”诺亚站起身来，向众人发问。 旁边的优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想再活得久一些——这不是当然的嘛。” “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前往都市吧。” 兰兹似乎对诺亚的提议感到很意外：“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世界与我们为敌，这事恐怕是真的。现在已经没办法回殖民地了。” 尼娅倒是对诺亚的提议并不感到意外——在不久前的乐园之行中，就有过类似的情境——莱克斯挽留自己，并邀请自己和他一起去乐园。为何当初尼娅要答应？除了欣赏莱克斯的理想之外还有比较现实的原因——她在脱离伊拉组织后即将又陷入流离失所的境遇；诺亚等人在之前和他们分开不久后看来也遭遇了同伴的袭击，选择前往都市也有迫不得已的因素。 “眼瞳——士兵们的红色眼瞳——和那家伙是一样的。”泰恩想起了之前他们在己方殖民地的士兵追杀的时候，他注意到的情况。 “‘那家伙’？说的难道是‘梅比乌斯’？”听到泰恩话里的信息后，尼娅开口问道，由于她在遇见弥央等人时，梅比乌斯早就撤退了，所以她脑海里对梅比乌斯的形象仅仅停留在弥央口中的“恐怖又巨大的智慧生物”，但是从泰恩反馈的情况来看，梅比乌斯似乎没这么简单。 “嗯，没错，是这样的，我记得——”弥央点了点头，一边回答尼娅，一边望向仍在思考的泰恩。 “这只是一种推测——士兵们会不会是把我们看成了敌人。” “因为红色眼瞳吗？”“没错——” “但是殖民地的士兵为什么会这样？”这下连兰兹也觉得不对劲了，“难道是他干的？可是……怎么做到的。” “办法我不懂——但这样想就解释的通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更该去了。”诺亚似乎已经认定了“都市”这个目标，“比起我们四散逃亡，互相携手合作活下来的概率会更高——” “我的确无法否认——”泰恩皱了下眉头，似乎在思考诺亚提出的方案。 而诺亚紧接着将他的理由说了下去：“既然选择了逃亡，那么有个目的地不是更好吗？立场不同但有着共同的目标，就这么一回事。” “是想说活得更久？” 面对优妮的发问，诺亚点了点头。 “可你的成人仪式怎么办？”兰兹突然提了这么一个嘴。 “你这话是认真的？”诺亚转身反问道，兰兹瞬间被呛住——很显然，在被“自己人”追杀的情况下是没办法想什么“成人仪式”的。 诺亚紧接着说道：“你要去参加我也不阻拦，不过，首先要——”说到这里时他停顿了一下，并转头看向弥央等人，“把他们都杀了。” 说这话时诺亚的语气十分冷静，把圣奈和泰恩吓得站了起来，就连尼娅也差点要拔出流水弯刀来了——这个少年上一秒还在说想活得更久，下一秒就突然说要杀了他们，如此前后矛盾的话语让众人在受到惊吓的同时又摸不着头脑。 “说到底，我们的目标真的是这个吗？”诺亚见到众人反应后又转过头去问兰兹，看起来他没有真的动杀心。 “以前不是看过吗，成人仪式？” “哪怕真能参加，又能留下什么？” “会被很多人敬仰啊，那么宏大亮丽的舞台！”兰兹还是对“成人仪式”念念不忘，能在战场上幸存10年并最后“成人”似乎是这个世界的最高荣耀。 但诺亚的下一句话堵住了兰兹的幻想：“在我眼中，却像是身居遗骸之上——仿佛跪坐在数不尽的生命之上——我们留给世间的就该是那些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啊？”兰兹的身体靠回身旁堆叠的物资箱上，既然成人仪式参加不了，那难不成只能踏上前往都市的路？ “我目前也给不出答案，这点我还是很清楚的。既然给不出答案，那就去寻找——去寻找他给我们这种力量的理由，还有‘真正的敌人’这句话的意义。” “我记得是——大剑高耸的大地——对吧？”圣奈也坐回弥央的旁边，确认着目的地的方位。 “大剑说的是那个吧，最南方超级大的那个。”众人随着优妮的话语望向了南方，可惜现在夜色很浓，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巨大的轮廓——虽然在尼娅眼里，这个轮廓比幽界的世界树可小太多了。 尼娅终于决定说些什么了，由于了解到的信息并不是很多，她一直像个局外人一样，在这场讨论中没怎么说话。 “我想去都市！”尼娅几乎是突然地喊出了声，其他人的目光都被尼娅吸引了，刚刚举手打算发言的弥央也下意识将手收了回去——尽管气氛有些尴尬，但尼娅还是将话说了下去：“那个人说过的吧，别让自己的生命只有短短的十年，人的寿命也不止十年，但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却还在为夺取他人的生命而战斗——我已经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了，还是因为这么荒谬的原因！这个世界的秩序在我看来就不正常——这就是我想去都市的原因，我也相信都市的存在！” 尼娅在说这些话时的态度是十分认真和真诚的——就如同当初的莱克斯留住自己一般。虽然尼娅更想找到一觉醒来后便“失踪”的伙伴，但艾欧尼翁这么大，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眼下也只能在旅途中寻找了；另一方面尼娅很厌恶如此崩坏的世界秩序，而且似乎还与“自己”扯上了关系，如此看来也只能前往都市寻找世界的真相。 尼娅的话说完了，弥央刚刚放下的手也举了回来：“我也好想试一试——我也相信那个人说的话。而且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现在还能互相战斗吗？” 弥央望向自己的同伴，泰恩似乎还在犹豫：“这帮家伙是敌人啊。” “就算是敌人也一样。”弥央坚定地说道。 泰恩在听到这句话后撇过了头去，圣奈则很快对弥央的想法表示了支持，虽然泰恩表情上有些不情愿，但他最后还是表示“道理说得通，也不持反对意见”。 弥央这方全部赞同，诺亚那方同样如此——兰兹刚开始也有些不情不愿，但最后还是举手同意了，优妮则是以一句“没办法了”支持了前往都市的提案。 诺亚见所有人的意见一致后，便转身踏上身后的物资箱，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其他人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是在两拨人初步认识的阶段，自我介绍是必要的，于是在诺亚介绍完自己的驻地在哪里、兴趣是什么之后，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两支小队的六人和两个诺彭自我介绍完毕后便轮到了尼娅，在科维斯方三人的目光之下，尼娅开口道：“我叫尼娅。” 果不其然，当尼娅说出自己的名字后，科维斯方的三人几乎同时流露出惊讶、困惑的神情，就连一直在地上坐着的优妮在听到尼娅的名字后也一骨碌站了起来。 幸好尼娅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没等对方问什么问题就继续说了下去：“我不是安格努斯女王，你们可别误会，虽然弥央他们说我和安格努斯女王同名，外表也很像，但实际上我并不是她，我对她、对安格努斯，甚至对整个世界的情况都一无所知……你们可以把我当做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人，但我现在也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希望你们能理解。” “原来不是敌方的女王啊，吓我一跳。”优妮晃了晃脑袋，她在听完尼娅的解释后长舒了一口气，“可是你说的另外一个世界又是怎么一回事？” “……都说了我也解释不清楚。”尼娅扶额说道，现场的气氛又变得有些尴尬，她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向众人解释幽界的事情，也根本不清楚幽界和艾欧尼翁究竟有什么关联——或许这会在之后的旅途中找到答案，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实际上我们对尼娅的来历也不是很清楚，现在也不适合说那么多，不如之后再问问她吧。”弥央一边为尼娅解围，一边看向诺亚，诺亚会意并点了点头，而尼娅则向弥央抛去了一个感谢的眼神，于是众人自我介绍的环节就在有些奇怪的气氛中结束了。 双方在确认各自的殖民地的搜索范围后，便决定第二天向南进发，在做出这个决定后诺亚提议收集此地遗留下来的物资，顺便脱下已经变脏的军服，在这些遗留的物资箱中找一套新的衣服穿。 在其他人还在翻箱倒柜的时候，优妮走到了之前那个大叔死去的地方，现在那里仅剩下其遗留下来的衣物，“那是姓名牌吗？”在这些衣服中优妮注意到了那个似乎是写着姓名的铭牌，她的举动也引起了诺亚的注意。 “盖尔尼卡·范戴姆。”诺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并念出了姓名牌上的名字。 “你说那位大叔叫范戴姆？”不远处的尼娅在听见他们的对话后突然问道，诺亚闻言点了点头，而尼娅在确认这一条消息后则是低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没”面对诺亚的疑问，尼娅连忙用一句话搪塞过去，随后迅速离开。 她又一次没能拯救“范戴姆”大叔的生命，虽然她知道这个“范戴姆”和她所在世界的“范戴姆”不是同一个人，但类似的结局还是让她心如刀绞——明明有机会拯救的生命，却再一次在她的身前死去。 连再生之力都拯救不了生命的世界——是必须要改变的！只是这条改变世界的道路上，又会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待着他们呢？失去御刃者的她又能走多远呢？尼娅不知道，但她目前没得选，只能暂时跟新的伙伴们一起走下去。
当大家换好衣服，搭好休息的营地后，他们终于能躺下睡觉了。 尼娅就躺在弥央的身旁，她的目光直勾勾地对方胸口象征着食人种的核心水晶，以及脖颈处的命火刻印——那道刻印的红色部分已经变得很浅了，似乎在预示着弥央的生命即将到达终点。 已经闭上双眼的弥央似乎察觉到了尼娅的目光，睁开眼转过身与尼娅四目相对，“你怎么没睡？”弥央小声开口问道，尼娅没想到弥央也还没睡，在短暂的惊讶后尼娅回答道：“我在想你们的事情，尤其是当我看到你胸口的核心水晶后就在想。” “我胸口的这块水晶？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你们原本可以……”尼娅欲言又止，她刚刚听见了诺亚和弥央的交流，无意间得知弥央的生命只剩三个月，那提起“食人种”的寿命问题会不会显得不太合适？ “是想说，‘原本可以有更长的生命’吗？”没想到弥央并不避讳，猜到了尼娅想说的话。 尼娅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抱歉，我也许不该说。”但弥央只是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微笑：“没关系。” 随后弥央又转头望向漫天的星空，说道：“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了解到我们的生命自女王所诞生，并终将回到女王的怀抱……但我经常在想，我们的生命除了这之外，还能做些什么，还能留下什么？过去的时间里我没有找到答案，也送走了很多这样思考的人。” “所以你想前往都市找到答案？” “嗯，我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希望也好。” 想找到活下去的意义吗……尼娅明白弥央的想法——她以前也有过，并最终从莱克斯那里找到了答案；在那么一瞬间她有“将自己的答案分享给弥央”的冲动，但转念一想那样的答案未免太空泛了，只有亲自寻找得来的才有意义。 “弥央……”尼娅还想说什么，却被弥央委婉地打断，“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睡吧。” “啊，哦，好的。”尼娅连忙转过身去，闭上双眼尝试睡去。 虽然度过了莫名其妙的一天，独自被卷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但她遇到了新的伙伴，有了一个新的目标——这至少能打消尼娅心中一部分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恐惧。 夜晚中的营地重归寂静，天空中的月亮在缓慢地朝着地平线移动，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新的旅途也即将开始。 第一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