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驹1

“真是一匹不训的野马！它这个畜牲糟蹋了我的庄稼！” “员外，你可要好好训它！这匹坏马偷喝我的酒，还不成。又在我的酒庄撒野！” …… 红鬃儿又闯出这般祸水，猎户暗叹一声。终于好话说尽，平了这次风波。 猎户眺望那片熟悉安谧，却暗伏凶险的山林。知道那只小犊子惹怒邻里，定是逃到山里去了。高声呼喊。仿佛回声一般，山间回传来一阵狂野的嘶鸣。 猎户到偏屋抱出一捆草料，撒在马槽里。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蹄声，正是红鬃儿。赤鬃飞扬，四蹄生风，犹如一只离弦的炽箭。 望见猎户的身影，它缓下脚步。轻哼两声，踱步至老猎户的身边，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猎户摸着胡子，哈哈笑道：“你这只小犊子，形体健硕，踏蹄浑劲，倒是匹好马。当初老子步入深山，也没白白救你……” 似乎想起了什么，猎户轻轻拨开如赤血般的毛发，抚触曾深可见骨的伤痕，一切恍若昨日…… "若不是争权攘利的那些小人，何苦如此矣！”他呢喃道，不经间老泪纵横。 曾有个心怀鸿志的少年，苦练武艺，为得报效国家。可惜了，当时官场污浊，报国无门，他的仕途也便昏昏暗暗。 在他生命中的那道温暖而耀眼的光芒消失后，他身处黑暗，心灰意冷不经间向往起山林来。 深山，是一个不被人所染指的地方。飞禽，走兽，群虫，奇花异草……万物向死而生，向生而活。何尝有什么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这般的生活可是桃源…… 主意打定，带领约莫百来户人家，步入山林。猎猛虎，弑麋鹿，涉险岭，步沼地……终于得一安身处，便是现在的村镇。 一个与世隔绝的乐土！ 其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怡然自乐也。一副欣然之象…… 可壮志不得磨灭，也是极不甘心。行进歇息间，悲意举于眉目。众人相劝，只道去周遭走走，散散心，各位少歇片刻。 漫无目的的游荡，不经两行泪。忽见苍鹰展翅，长啸一声，腾于天地间。好不自在快活，想来这般的生活也是不错。 他拭干眼泪，重拾自信。 刚打算往回走时，苍鹰倏然俯冲而下，直扑丛中。忽闻哀鸣一声，丛中升起一团烈火。再定睛一看，是一只丹红的小马驹，正宗的汗血马！ 好一匹良驹！他暗道。 只见小马驹滚倒在地，四脚狠命翻踢，大有同归于尽的意思。鲜血淌淌，染红周遭的草石。眼见着死亡靠近，却不有屈服之意。 看得他热血沸腾，欲救下小马驹。 搭弓引箭，大喝一声。 “着！” 利箭似一道快风，直直地插入苍鹰的胸膛。 身为天空主宰的苍鹰哪里吃过这等亏，怒啸一声，转而扑向他。 他哪里敢有松懈，手持匕首，连刺三道。苍鹰负伤过甚，开始警觉起来，飞于空中盘旋，伺机而动。 可苍鹰料不到，人类的力量有时是超乎想象的。 只见森森箭气，弓呈满月之状。 弦音响。苍鹰哀号一声，如陨星般坠落，重重地砸在地上。 ‘砰’地一声闷响，苍鹰扑腾了两下翅膀，迅速调整，俯下身子，死死的盯着他，决定拼死一搏，搏得生存的机会！ 他警惕地靠近，俯视苍鹰。两者之间就这样僵持。突然，苍鹰猛地飞跃，扑了过去。他握着匕首，抓准机会，横刺一刀，割断了苍鹰的脖颈。 他冷冷地看着这只猛禽咽气。 而那畜生面临死亡都高昂头颅。他看见那双充满血丝的鹰眼中，有着作为鹰的尊严，不容践踏，诋毁；又有着对自由的向往与憧憬，不甘停下脚步追逐；还有着不愿屈服于任何事物的野性，恍若一位苍穹的霸主！ 他在心中暗暗叫道，这与我多么相似！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我不愿苟且相投，不愿同流合污。便隐退…… 他又落下泪水，俯下身子，替苍鹰合了眼，草草地葬了。 小马驹拖着累累伤口的身子，跟在他后面。一声声嘶鸣，仿佛在庆祝劫后得生。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山头旁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正圆，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忽觉掌间温热，猎户回了神。 看着红鬃儿舔舐着自己的手掌，连老茧都有些许湿润。笑骂道：“我与你英雄相惜，何故如此贬低我。” 红鬃儿晃了晃脑袋，高举前蹄，朝着山间嘶鸣一声。声振林木，响遏行云！ 猎户抚了抚红鬃儿，翻身上马，握紧缰绳，道：“走，我们巡逻去！守护村庄！” 红鬃儿撒蹄飞奔起来，猎户高声唱到： 民困国贫也。 百姓褐衣不全， 糠糟不厌。 兴也，百姓苦。 亡也，百姓辛。 茫茫天地间。 何去是桃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