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萨利今天依然是最后一只去抢香蕉的猴子。

早抢还是晚抢，对萨利来说都一样。动物园的饲养员要是见到谁没吃东西，还会单独再喂点。

一日三餐都是水果，再好吃也会腻。萨利只能一边嚼着不大新鲜的香蕉，一边回想着巧克力的味道——它记不清有多久没吃过加工食品了，刚来动物园的那几天，偶尔有孩子想透过防护网递些人类文明加工的食物（比如薯条）。萨利只要伸手过去，孩子就会被饲养员赶走。

一次，两次，每次，直到萨利对那些孩子手里的零食彻底失去兴趣。相比可望不可即的薯条、巧克力和花生，至少手里的两根香蕉真的能被平安地吃进肚子里。

“伙计，吃饱没，给你留了两根。”一只眼睛周围蒙了一圈黑色的猴子搭上了萨利的肩膀，又把手里相对新鲜的香蕉塞进了萨利手里。

“罗宾……”

“不用谢啦，总跟我这么客气，我也不好意思。”罗宾站在萨利身后，从萨利的背上抓出一只刚吃饱的虱子，直接丢进了嘴里，“你给我起了这么帅的名字，我不得对我的好兄弟一直这么好嘛。”

罗宾顺着话头聊到了他们刚见面的时候。它从记事起就住在动物园，从未见过动物园外的世界，便以为世界上所有的猴子都在这里生活。而世界上所有猴子中，只有自己脸上有一圈黑色的印记，这让他和其他猴伙伴玩耍的时候，总觉得不自在。

直到萨利被饲养员们从一个小门里放进来后，罗宾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眼中的“世界”外，还住着别的猴。有趣的是，萨利也第一眼见到了这个眼圈发黑的猴子。

“还记得当时你对我说了什么？”罗宾蹲坐在池子旁边的石头上，现在轮到萨利给自己抓虱子了。

“我说‘你的眼圈好像漫画里的罗宾’……额，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虱子？”萨利盯着手指捏住的张牙舞爪的虱子，一脸嫌弃地吞了下去。

“然后我就觉得罗宾这个名字也挺不错，虽然我还是不知道漫画是什么。”

“我觉得我的名字也不错！”

一个沙哑的声音加入了对话，紧接着一团黑色的身影落到了两只猴子的身边，却险些跌落猴子们身旁的小水池。还好萨利眼疾手快，挡了这团黑影一下。仔细一看，原来差点跌入水池里的黑影是老邻居乌鸦巴克。

“哦，萨利，你救了我一命。”乌鸦把嘴里衔着的一枚小镜片放到地上，倚在萨利身上松了一口气，“我眼睛又看不清了，把水里的影子看成了你们。”

“你又从哪捡到了什么宝贝啊？”罗宾凑了上来打趣这位乌鸦朋友。

“从旁边大学垃圾桶里捡来的——人类竟然把这么通透的宝石丢进垃圾箱，他们一看就不识货！就是这个宝石太滑了，叼过来挺吃力。”

乌鸦一族有个习惯：都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巴克也一样。为了不被同类抢走，它把这些宝贝藏进了猴园，让萨利和罗宾帮忙保管者。

巴克搜集这些宝贝可不光为了好看，它看中了隔壁大学湖边的一株松树，巴克正在那里的原主人沟通一下，想用宝贝把巢买下来。

寒暄过后，巴克想起还没和萨利打过招呼。它转过头，看到萨利捧着那枚“透明宝石”有些出神。巴克蹦跳着过去，炫耀一般地挺起了胸膛：

“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宝石吧萨利，虽然我们关系还算不错，但我可绝对不会把它让给你。”

“巴克，你能找一根麻绳，或者一根结实点的草过来吗？”

巴克觉得很奇怪，因为萨利对自己的宝贝丝毫不感兴趣。但它还是在附近找了几根柔软、纤细但结实的草回来交给了这只奇怪的猴子。

只见萨利把草编成了一条绳，又把那枚“宝石”嵌了进去，最后把这个装饰品戴在巴克的头上。

“萨利你干嘛……等等，嘿，我看得清你们的脸了！”巴克兴奋地拍打起翅膀。这是它第一次能看清朋友的模样，一时间它兴奋的欢呼声竟吓跑了栏杆外面的孩子。

但罗宾只觉得惊讶，他从来不知道萨利原来有一双巧手。趁巴克还没注意，罗宾悄悄问道：“萨利，这些你都是从哪学的？”

这让萨利想起来很久以前，一位自己很重视的朋友说过的话：

“不能轻易向人类暴露自己的智慧。”

但问问题的是一只猴子，如果告诉他，应该也不算违背和朋友的誓言。萨利想。

“其实……”

萨利的话刚说出口，巴克就凑了上来。

“萨利，我戴上这个，好像旁边学校里那些脸上戴东西的怪人。”说着，乌鸦巴克低下脑袋，认真地盯着地面，装作一副深沉的样子，“你看，像不像？”

“那个东西叫‘眼镜’，再说西蒙教授才不像你这样……”

萨利的小声嘀咕还是被巴克听见了。要知道巴克在戴上“宝石”之前，一直都是靠灵敏的耳朵来判断猎物方位。

“西蒙教授是谁，人类？你认识的人类？和隔壁那些穿白大褂的怪人们一样的人类？”巴克的一连串发问中，“啊，我知道了，你以前是不是认识一个关系很好的人类，但是——”

正说着，巴克瞥了萨利一眼后，脸色却变得严肃起来。

“萨利，你想不想再去一次外面的世界看看？”巴克问萨利，那眼神一如他们初次见面。

萨利没有回答，它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重重地点了点头，似乎是与仅有的朋友无声地交付了生命中最大的秘密。

“刚刚我在垃圾桶里找到这枚宝石的时候，我听到了两个人类在聊天。其中一个人抱着一个大铁盒，盒子上有一堆写着人类文字的石头，他们管这个机器叫……”

“打字机？”萨利问到，尽管乌鸦的描述很奇怪，但它从描述里找出了对应的物品，就像以前和西蒙教授猜谜一样。

“好像是这个名字。然后他们还要做一个什么实验，这两天就要来你们这里找一只猴子……哦，不是什么传说里那些挖心挖脑袋的吓人实验，就只是玩你刚刚说的这个什么机。”

“是打字机。”罗宾模仿萨利的发音又说了一遍，只是它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听不懂它们的话，就只好随便问点感兴趣的东西，“打字机是什么？”

“可以输入人类语言的……工具。”萨利思索了一会儿才找到朋友能听懂的词汇。他接着问：“巴克，他们什么时候来？”

乌鸦没有回答，因为它也不清楚具体时间。但乌鸦想鼓励一下自己这位特别的朋友——它从朋友的眼中看到了比宝石更耀眼的光彩，那是它自从认识这位朋友以后从未见过的。

它说：“萨利，你可能不该属于这里。”

语毕，巴克便以觅食和找宝贝为由，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乌鸦飞出扎着荆棘的笼子，萨利望着那黑色的朋友从面变成了线、点，最后与蓝天融为一色。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罗宾见巴克飞走了后，才敢问萨利刚刚那些自己听不懂的话有什么含义。而自己的秘密让另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蒙在鼓里无疑是不公平的，所以萨利开始给罗宾讲起了来动物园以前自己的故事：

“其实我以前一直和人类生活，在很远的地方……”

2.

这个故事从白天讲到了晚上，一直到两只猴子都睡着。

那个晚上，萨利久违地做了一个梦——刚被抓进动物园的时候他每天都会做梦，每次做梦的内容都差不多，全是被抓紧动物园之前生活的日子。

萨利对做梦这件事，感到即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他至少能在梦里与西蒙教授见面；害怕的是等醒来之后，他就会发现梦里的西蒙教授终究只是不存在的幻影。

但它不会做别的梦了。它眼中的世界就只有两个模样：一个是广袤森林中的小木屋，另一个是动物园里占地面积最大的猴园。

它只是只猴子，如果他像西蒙教授那么厉害，那么自己就可以通过给教授拍照、写一些与教授的故事，把教授画下来等方式让教授的形象不会在脑海中消失的那样快。没有其他保存有关教授记忆的方式。所以当西蒙教授的形象逐渐模糊的时候，夜晚的梦成了他纪念教授唯一的方式。

“所以小萨利，我不是早就告诉你学着写点字了吗，光会认识可还不够呢。”

说着，西蒙教授将一支小点的钢笔递给萨利，萨利迷迷糊糊地把这支钢笔紧握在手心。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只是眼前的人已经有些看不清表情，但它知道，这个模糊的人就是西蒙教授。不管模样怎样改变，声音怎样改变，萨利都知道此刻身边的人就是西蒙教授。

萨利开始环顾起这间熟悉的小木屋。它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这里，这儿是他和西蒙教授一直居住着的地方。

“怎么一直在发呆小萨利，不帮我记一点数字吗？”西蒙弯下腰，温柔地看着自己这位动物朋友，“我知道了，是不是想来块巧克力？”

萨利兴奋地在西蒙面前挥着手，又从身旁拿起了一块数据记录板。

“好，那我可不能苛待未来世界上的第一位动物科学家。”西蒙笑着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块黑巧。还没等帮萨利拆开，就已经被萨利的尾巴勾了过去。

“哈哈，今天你怎么毛毛躁躁的。”西蒙轻轻抚摸着萨利的脑袋，然后转身开始调试自己的设备。

“记得我们的约定，我们俩在做完实验之前……”

萨利听到教授的话后，拼命地摇脑袋，却更夹紧了自己的尾巴。

记数据是萨利觉得最无聊的工作了，他很喜欢和教授在野外探险，很喜欢帮教授充当与其他动物之间的翻译官（虽然教授自己就能猜出其他动物想表达的意思），他很喜欢听博士讲人类创作出来的睡前故事，也很喜欢看教授在这个小木屋里摆弄相机。有时候它见到自己喜欢的照片，教授也会把照片当做工作成果的一部分送给自己。

当然，除了记数据会让自己感到枯燥以外，学写字也让小猴萨利觉得很吃力。相比手写这么劳累的工序，它更喜欢看教授用打字机来产出一篇篇的学术论文。那并不是一台老旧的打字机，至少去年刚买回来的时候，萨利还觉得它很新。只过了一年，打字机就已经有些破败了，金属的外壳上甚至有些生锈。潮湿的雨林木屋中，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当西蒙教授报完最后一组数据，萨利便迫不及待地从记录板上拿下表格，交到了西蒙教授的手里。

它盯着西蒙教授的表情——西蒙教授在检查数据的时候总是很严肃，如果他从表上找出了不和谐的数字，那后果萨利绝对不想再见一次。

没过多久，西蒙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他将数据资料与其他整理好的素材放到一块，从口袋中拿出了另一块黑巧。萨利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于是它也松开了尾巴，拆开包装，享受着辛苦工作之后的苦中回甘的果实。

“对了萨利，上回的故事你还想不想听？”西蒙拿起一本讲星星的有趣读物，然后坐在地上，招呼着小猴子过来。

萨利把巧克力的包装纸丢进了垃圾桶后，迅速跑到了西蒙的怀里。它蜷着身子，双手抱着腿，看着教授摊开的画满了星星的书，在那天那件事发生之前，他们刚好读到这页。

西蒙让萨利翻开下一页，萨利照做了。翻到一半，微弱的光芒从书页中流淌出来，然后把棕色的小木屋染成了夜空的颜色，或者说是染成了宇宙的颜色。

趁萨利发呆的时候，西蒙抱着萨利站在宇宙的中心。他的脸颊与萨利头顶的绒毛轻轻蹭着，然后他贴着萨利耳边说：

“大胆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吧，但不要把自己的智慧暴露给他们。”

然后，教授将萨利放到繁星之间。等萨利回过头，却看到西蒙教授的表情变得清晰起来。那眼神中有不舍、遗憾与担忧，萨利感觉到教授情绪的变化，但等它还想再读一读教授的表情时，却发现教授变成了一群漆黑的鸟，消散在无尽的宇宙之间……

“起来啦懒虫！我刚从隔壁学校那边过来，那些穿白大褂的人要往动物园这边过来啦！”

巴克和罗宾摇醒了萨利，此时距离科学家们来这里还有不到半小时。

3.

“计划？”萨利和罗宾异口同声地问。

“没错，那些穿白衣服的人肯定不会随便挑一只猴子就过去做实验的。所以，我们要做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乌鸦巴克今天似乎非常认真，它还戴着萨利给它做的“宝石”眼镜，并且对萨利重新回到人类社会这件事胸有成竹。

“难道你有什么想法？”罗宾又问。

“哼哼，我昨天找宝贝的时候，看到有个男人穿得像个孔雀似的，吸引了好多人的目光。所以要想抓住科学家们的眼光，最重要的就是要打扮地出挑些，就像对面那群孔雀一样。”

巴克一边说着，一边举起翅膀，翅膀对着正对着猴园的孔雀园，一只雄性的孔雀恰巧开屏，正在被游客们围观。

“原来如此。”萨利和罗宾二人恍然大悟。

所以在其他猴的注视下，巴克给萨利戴满了它捡回来的闪闪发光的宝贝们，罗宾从树上折了几个枝子，又往枝子上插了几个香蕉皮上去，最后围在了萨利旁边。

“这么打扮没问题吗？”萨利有些难为情地看着自己，但也不好直接说朋友们的方法有问题。

“肯定没问题……来了来了，我不方便留在这儿，饲养员会抄家伙赶我的。”巴克说着，便张开翅膀飞到了不远的树上。

当巴克飞走的后，饲养员带着穿白大褂的高个子进来了，他们在猴园里转了一圈，然后看到了与猴群格格不入的两只猴。其中一只脸上有浓重的眼圈，至于它旁边的那只，可能是一直在自己玩的疯猴子。

“我会陪着你。”罗宾低声对萨利说。

而就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罗宾就被饲养员抱起来，然后装进了特制的金属笼子。任凭罗宾在里面怎么折腾都无济于事，直到罗宾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动物园。

萨利愣在原地，身上闪闪发光的玻璃渣、啤酒瓶盖、黄铜钥匙不知什么时候从它的身上滑落，掉了一地。作为以前科学家的助手，萨利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失去了这次离开动物园成为实验动物的机会，而下一次离开这里则是遥遥无期。

罗宾从出生到现在才得以出去一次，其他的猴子更是没有从这里出去过的精力。这也意味着可能未来要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了。

巴克不知什么时候把掉在萨利身边的这些杂物全都拿走了，因为这些可都是自己用来买新窝的东西，一件都丢不得。

“对不起伙计……”巴克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了，“我们可能做得太过火了。”

萨利没说什么，它独自爬上了猴园里唯一一颗梧桐树，那棵树的高度还不及雨林中参天大树的根。

它坐在树梢上发呆，乌鸦紧接着慌张地追了上去。

“嗯……罗宾会没事的，它从来没有离开过动物园，这也算是去见见世面……”乌鸦想试着从共同话题里找点可聊的事情，让萨利开心一点。

“还有还有，他们带走罗宾，肯定是被罗宾的黑眼圈吸引到了……仔细一想的话，他们可能会想找一只能留下印象，但别太夸张的猴……”乌鸦慌乱地扑腾着翅膀，几根保养得很好的光滑羽毛不小心飘落了下来。

萨利却如同什么都没听进去一样，只是摇摇头。

“谢谢你帮我，巴克。”萨利对巴克挤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中午，饲养员拎着一桶依旧不算新鲜的香蕉进来了。他把香蕉倒进食槽，周围的猴都过去挑最新鲜的那个。萨利见状也如行尸走肉一般，慢慢地爬了过去，准备参加抢香蕉的竞赛里。

猴园的那棵梧桐树上，只留下了一只黑色的乌鸦，在那里发出低沉而嘶哑的叫声。

4.

罗宾离开了一个星期，低沉嘶哑的叫声也持续了一个星期，从太阳东升到太阳落山。

今天也是个平静的夜晚，等月亮匆匆地在夜空露了面之后，夜空就完全失去了颜色。

这几个晚上，萨利一直都没有睡好。它翻来覆去，它忧心忡忡。它辗转反侧的时候，天空不再是凌晨时分深邃的黑色，反而泛起了黎明前那朦胧的紫光。

该睡觉了，日子还是要这么过下去，还能怎么办呢？萨利闭上眼睛想着。突然，它觉得身体一坠，下一秒，它便从动物园的牢笼中，掉进了千里之外的热带雨林。

它还是梦到了来动物园之前不久的事，这也是萨利来到动物园后，第一次梦到那天的事。

热带雨林的雨水总是来得突然，阴沉的天空和帘幕一样的雨水西蒙教授和肩上的萨利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教授执意要在这个雨水天中观察动物的生活状况。

“科学家不能放过每一次宝贵的科研机会。”一人一猴出门前，西蒙这么对萨利说，而萨利也被教授这句话深深地折服，陪着他一同走进了热带雨林的暴雨之中。

西蒙带着沉重的器材，准备时刻记录动物的雨中生态；萨利跟在教授身边，寻找着宇宙是否有认识的伙伴。

雨越下越大，冲垮了教授脚下的泥土。

一时间，萨利眼前天旋地转，雨水也甩出了螺旋样的水花。暴雨盖住了科研仪器砸到教授身上的声音，也盖住了教授的呼救声。

回过神来后，萨利已经着急地蹲坐在西蒙眼前，它不熟悉紧急处理的方法，只能像教授安抚自己那样，摸着教授湿润的头发。

教授尝试坐起来，只是他的腿已经骨折，刀具还不小心划了个口子，鲜血流了出来，又被雨水冲洗进泥土中，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只好慢慢向萨利伸出手，想再好好摸摸它。

“我……是不是不能帮你成为第一位动物科学家了？”教授问道。

“那……你要是回到丛林，就小心一点。如果见到了人类……我不希望我的朋友被他们伤害。”

别的话萨利已经听不清了 ，它告诉教授自己马上就会去找医生过来帮忙，之后就消失在了雨中。

热带雨林的雨水来得也快，走得也快。萨利不知道跑了多久，此刻天已经停了，它却还是没找到人类的城市。当它在林间奔跑穿梭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和西蒙教授一样的人。

它兴奋地跑过去，等待自己的却是一记针扎似的疼痛，以及尼龙线编成的网。

萨利惊醒了，因为正午的阳光顺着牢笼照进这所名为“动物园”的监狱，也照在了他的脸上。它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周围才发现罗宾仍然没有回来，只好像一只普通猴子那样吃点早餐。

乌鸦这时却慌慌张张地飞了回来，它降落在萨利面前，喘着气说着连不成句子的单词。

“罗——罗宾——科学家——回来了——”

猴园通往外界的那扇门被打开，罗宾被饲养员放了回来，而后饲养员又匆忙转身出去了。

“罗宾！”

萨利见到失而复得的好友，激动地抱住了它。

罗宾见到萨利也是一脸激动，但罗宾知道现在没有时间和朋友寒暄，再不把握这次机会，恐怕萨利就真的再也无法离开这里了。

罗宾正视着自己的朋友，匆匆告诉这几天自己的经历：“萨利，那里不会把你怎么样，真的只是让你去敲打字机，只是那个地方不适合我，我就装病回来了，所以你过去之后千万不要害怕。

“还有就是，他们要在这里重新选一只猴子过去做实验，我会离你远些，你一定要想方设法抓住他们的注意力。”

“可我该怎么办，上一次的计划不就失败了吗？”

这时候，巴克也平复了自己的呼吸，郑重地对萨利说：

“记得我们之前怎么说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不能不出挑，也不能太出挑。”

还没等萨利回复，猴园的铁门被打开，饲养员和一个学者走了进来。饲养员见到萨利身旁的乌鸦，便顺手抄起扫帚向乌鸦打去。“扑啦啦”的翅膀声音响起，黑色的影子掠过萨利的脸，而这一幕全都被学者看在眼里。

学者制止了饲养员，示意他帮忙把萨利装进笼子。

“可以了，不要伤害那只乌鸦。话说你们动物园环境不错啊，还能看到乌鸦。”学者为了让饲养员忘记那只乌鸦，比较刻意地换了新的话题。

猴园通往自由的铁门又一次关闭，巴克和罗宾目送着萨利从这里离开。

“巴克！”

“罗宾？”

“你快追上去，记住萨利以后生活的地方！”

5.

但巴克实际上追到教学楼之后，就把实验室的研究人员们都跟丢了，因为它根本进不去，只好在玻璃门前踱着步子。

巴克在这里看守了有将近半个多月，也没见萨利从这里出来——萨利真的离开了。

另一边，萨利被科学家们带到了实验室做一些“小猴科”的打字训练。这里有一台崭新的打字机，打字机上银色的字母“S”闪闪发光，那是西蒙教授名字的首字母。

它抚摸着键盘，想象着自己就是一名西蒙教授那样的科学家，马上就要用人类的工具敲下丰富的文字——尽管它可能拼写不大好，但西蒙教授的名字，萨利永远都记得。

只是当实验开始时，教授嘱咐自己的话，仍然在脑海中回响。

“不能轻易向人类暴露自己的智慧。”

一句关心，更像是一句警告。萨利心想。

可是，它真的很需要一种方式来记住西蒙教授。如果连眼前的打印机都用不了，过不了多久，西蒙教授恐怕都不会在梦境里出现了。

萨利低下了头，它缓缓伸出手指，慢慢地靠近键盘，这段时间，就如同自己在动物园内生活着的时间一样漫长……

“2003年，英国。科学家们在“试验”无限猴子定理。

这个定理简而言之就是：有无限只猴子用无限的时间会产生特定的文章，比如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为了排除客观因素的干扰，研究者们在动物园中找到一只普通的猴子，并把打字机和猴子带到了研究所里验证这一定理的可行性。

可惜的是，根据研究者的说法，这只猴子只打出了5页几乎完全是字母‘S’的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