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戈之殇》

“你们的指挥官现在在我们手上,如果你们不投降的话,我们会立刻让他人头落地。”
测试者用高高在上的口气说着话,她那恐怖的炮口下面,站着灰头土脸的碧蓝航线指挥官。
远处的水平线上,碧蓝航线的战旗在喧嚣的海风中猎猎作响,一支规模不算大的舰队与面前的塞壬对峙着。而带领她们的舰娘,正是指挥官的秘书舰——俾斯麦。
“快走,别管我。”趁着喉式步话器还能用,指挥官下达了他最后的命令。
那是她们在那个夏天里最后一次见到那张刚毅硬朗的面孔,而下一次见到这张熟悉的脸,是在指挥官的葬礼上——军队为他举行了国葬。
那日诀别之后,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塞壬的总指挥中心里,除了黑色之外几乎找不出什么别的颜色,除了她们在角落里找到的,指挥官那稍稍被烟熏黑的弯曲变形的狗牌。但是她们找遍各处,都没有找到指挥官的尸体,大概是和这里一起化成了灰吧。
战争,就这么结束了。
葬礼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每一个在他手下服役过的丫头都来了。灵柩上装裱着他的照片,墓碑上刻写着他的丰功伟绩,海军司令亲自为他的葬礼致辞,从头到尾都是最高的 规格。
姑娘们脸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恐怕也只有本人才食髓知味吧。
秋姑娘带走了夏日最后的一丝热量,凉爽的秋风拨弄着她淡黄色的发丝,黑色的长裙在风中轻轻摇摆,俾斯麦手捧着一束洁白的雏菊,悄无声息地走进烈士陵园。这里长眠着每一个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勇士,也包括那个她深爱的他。
走过一排排墓碑,俾斯麦在某一行的入口处站住了脚,看来似乎有人先来了一步呢。
“孤狼,我是老狼啊,我来看你来了。”墓碑前站着一个健壮的中年男人,虽然已经褪下军装,但是从军的痕迹一眼便知。
“当年你刚来的时候,我就说你会是个好兵,好小子,你真的没有让我失望过。”老狼颤抖的手轻轻摩挲着墓碑上的照片,“虽然你的成绩不是最优秀的,但是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兵,是战狼特种作战单位里最凶的狼。”
“当初海洋上不太平的时候,你说你想转行去海军施展抱负,我本来是不想同意的,你是多好的一个兵啊,真不想放你走。但是当时你的态度又是那么坚决,我实在是不忍心拒绝你,只是没想到啊……”老狼蹲下来轻轻扫开墓碑前的灰尘,摆上了一小瓶二锅头,“你这一去就没再回来啊。孤狼,当初走的时候你怎么和我说的?说你一定会完完整整地回老部队报道的,结果呢?海军连你的一块骨头都没有找到!来的时候孤身一人,走的时候也是孤身一人,你还真的是把孤狼的名号贯彻到底了啊!”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当初说什么也要把你拦下来。唉……”老狼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站起了身,“你这孩子啊,从小就苦命,爹娘死的早。其实你不知道,我和你爹啊,是从小就认识的发小。他曾经在病重的时候嘱托过我,说他不在了,怕你在外边受欺负,让我帮忙照顾你。现在看来,我算是辜负了你爹的期待啊。”
“什么也不说了,你也累了一辈子了,好好休息吧……”
最后老狼站起身,对着墓碑敬了一个板正的军礼。走过俾斯麦的时候,他偏着头看了面前的丫头一眼,没有说什么,径自走开了。
俾斯麦在墓碑前轻轻放下手里的花束,拿出湿纸巾擦了擦墓碑表面。
“指挥官,我来看你了。”
“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你说的,该从哪里说起呢?呐,你还记得你刚来港区的时候吗?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往那里一杵跟堵墙似的,但是没想到内心却跟个小孩儿一样,随便谁都能调戏你。不过你也马上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毫不客气地对着我们火力全开。上任的第一天你就笨手笨脚地弄翻了架子,害得我们在你的办公室里面收拾了一个上午你的书,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也对文学感兴趣。中午的时候你在食堂不小心和拿着果汁的企业撞个满怀,下午的时候因为地滑翻车到了我的脚下看光了我的胖次,晚上的时候还走错了澡堂,结果被一群驱逐舰连踢带打地赶出了女浴。说实话你指名让我做秘书舰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摊上了一个问题儿童。”
“后来我们之间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我们第一次出击的时候你担心的要死,搞得好像不是我们要上场而是你要亲自去一样,现在想起来你那个时候的表情,还是会觉得很滑稽。再后来,我们的作战范围慢慢扩大,你也开始展现出过人的领导力和惊人的指挥艺术。你谨慎,但是绝对不保守,你总是不按套路出牌,你总是说:‘我才不要常规布局!我就是要搞事情!人生的小船,划桨就是要靠浪!’再到后来你甚至开着指挥舰亲临第一线,我们都觉得这样不妥,但是你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事情,船开得跟跑车似的。”
甚至连俾斯麦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虽然忍不住笑意,但是她的眼角边却渐渐泛起晶莹的泪花。
“除了作战,你在其他方面也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当初你和我们说我们有什么需求尽管说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小小的吃了一惊呢,没想到你还有如此贴心的一面。然后你把港区每一个你觉得不太好的地方都改了,说什么没有舒服的住所哪会有战斗力。你总是很照顾我们,有些时候都弄得我们觉得不好意思了。后来你来港区一个月了,我想着你也该换个秘书舰了,结果你说没这个打算,因为懒得换。说实话我真的是服了你了,你每次都这么出人意料。”
“再后来,我们两个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发酵了,虽然说是我先主动告白的,谁叫你反应那么迟钝。你还记得吗?当初出于好玩第一次调戏你的时候,你那个反应实在是太可爱了,以至于后来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调戏你一下。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啊……本来只是开玩笑地随口说了一句;‘以后你就叫我俾斯麦姐姐好了。’,结果你还当真了,见面就管我叫姐姐,真是的,真像个笨蛋一样。”
“我说,你还记得上一个假期吗?你带我去了城里的游乐场,那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刻。在摩天轮上的时候,我倚在你怀里问你打算什么时候为我戴上戒指,你还记得你告诉了我什么吗?”
俾斯麦轻轻转动着右手无名指上的誓约之戒,那是在指挥官办公室里的保险箱里发现的,和它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封指挥官留给所有人的信,不,用遗书这两个字来形容更合适。
“你说啊,等战争结束了之后,会风风光光地把我娶进门。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着那一天,等着你亲手为我戴上戒指的那一刻。战争的确结束了,但是你呢?你去哪了?你这个坏蛋丢下我一个人去哪里逍遥去了?”
“已经好几个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人知道你到底是生是死。你要是死了,那你的遗体在哪里?你要是还活着,为什么连见都不肯见一面,告诉我们你还活着啊?你就这样消失了,我到底……该不该继续等你啊?”
俏丽的佳人早已泪流满面,几个月以来累计的悔恨、不甘与悲伤一股脑地随着大滴泪珠在肃穆的陵园中流淌开来。
“其实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俾斯麦的纤纤玉指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精致的手帕——这是当初指挥官送给她的礼物,轻轻拭去了脸上的泪水,“你这个笨蛋,你知道吗?你要当爸爸了。”
俾斯麦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慢慢站起身,俾斯麦并没有着急离去,而是低头看着墓碑上的一排排文字,就像当初她喜欢坐在指挥官的大腿上和他一起看同一本书一样。
风轻轻吹过,一双手从背后捂住了俾斯麦的双眼。
“对不起,亲爱的,我回来晚了。”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
“用我的余生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