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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事

2022-08-01 18:52 作者:v-v-vian  | 我要投稿

       

       在超市买了新鲜的毛豆和花生,花生的壳一股土味,吃完饭就开始清理,毛豆荚剪去头尾尖尖的角,花生洗去薄薄的沙泥。时间长得很,夏天很适合干这种无用小事,心很快便静了。一如那时看见母亲在夏日晒冬日棉衣。尘封的气味。厚实的现世安稳。顺便回忆某件衣裳有何种情由与过往。那些再也不穿了,却又舍不得扔掉的,最后成了压箱底。

 

       去年收的芝麻也尽快吃掉吧,下手狠些,把油糍子的表面撒满。南瓜籽儿用清水洗净,放在窗台的凉风下吹干,哪天闲来无事便把它炒了,撒点薄盐,成为某一天的零嘴,打发寂寥日。

 

       无事找事。那些旧衣谁也没惹,突然有一天就是看不顺眼了,便找来一把剪刀,剪掉袖子,挖大领口,再添上几个破洞,入迷地“设计”一会儿,最后有的进了垃圾桶,有的尚可留——不过是晚几天进垃圾桶。被大人瞧见了,便骂“祸手”,不过心里倒是畅快淋漓,仿佛于这世间,自己又轻盈了半分。那种毁掉的感觉,谁能懂呢。少时辣手无情,就像无知婴孩毁灭一朵无辜的花。

 

      那时的热无处可逃,晚上睡觉时常被热醒,翻身摇醒身边入睡的大人,他们累了,烦了,就糊弄着用芭蕉扇拍几下我们的腿,嘴里嘟哝着:哪里热啊?我怎么不热?快睡。心定下来就不热了。

 

      痛苦。恨不能马上见到清晨天光。黑夜昏茫滞重,竹篾凉席的气味,脖子上的汗水,到处都黏答答的。

 

      人们习惯了跟那种真切的热厮磨。很少有人家安空调。只有电风,扇子,还有一时一地的天风可享。老一辈的人只觉得空调费电,热嘛,熬熬就过去了。然而……也有熬不过去的时候,大暑天洗完澡又大汗一场,白洗了。

 

      那时附近邻居都知道小何家有空调。晚上,大人小孩都喜欢散步到她家吹空调。有意无意逡巡着。太热了,过了凌晨有人还不走,最后干脆像条咸鱼似的,躺倒在她家地板上。也不在乎难为情了,反正快热死了。小何从来不赶人走。

 

      她是四川人,烧饭做菜喜欢弄点辣,她吃饭总是很香,小时候我到她家玩,没少“相嘴”,母亲看见了便问:家里饭不香啊?看人家吃饭。

 

      小何看着我笑起来:你吃不吃嘛?锅里还有呢。

      不等我回答,母亲便抢白:不吃,不吃,她才吃过饭。……

 

      小何的男人是干工程的,村落里几个男人跟着他到处打桩,日晒雨淋。每年临近除夕,工程款迟迟未结,总有乡里乡亲等在她家要钱,要不到便不走。可谓一奇观。体面顾不上了,要完钱,大伙儿高高兴兴回家过年,来年这波人继续跟着他干活。此前种种不快谁也不记得了,让人哭笑不得,如一场闹剧。

 

       等闲变却故人心。 终于,小何的男人在外面有了人。一生那么长,只有神可以说永远。

       小何跟他离了婚,乡下的房子她继续住着,他住进了城里,跟着相好的女人天涯相随,家子皆抛。

 

       小何进了电子厂,一时也跟不着调的男人传些新闻,沦为谈资。这些谈资再经由某个好事者传到小何耳里,她暗地里肯定也恨过那些口蜜腹剑的婆娘。只是面上还要故作寒暄。虚与委蛇。这世间的人情,是真真有趣。

 

      小何的儿子结婚了又离了婚。留下一个孙子。儿媳跟一个公交司机一来二去地好上了。他儿子再婚,大宴乡里,小何的男人操持了一把,怕儿子恨他,老了没人养。谁不畏病畏老呢,这脆弱的常情总是令很多父母错以为。于是才有那么多痴心父母。

 

       新妇是带着一个女儿嫁过来的,为人霸道。小何经常在人前诉苦,待她孙子如何不好之类。大抵不是亲生的,无缘无故的爱委实不易。

      

       后来,小何的男人回了家。他老了,或许不那么有钱了,那个女人不要他了。他想通了,大家美其名,浪子回头。他跟小何还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乌糟糟的。孩子大了,孙子也有了,小何的余生被抹杀了。仿佛人的后半生不是人生,只能佝偻着了此一世。

 

      我记得小何刚嫁过来的那些年,她父亲来看过她,她也回四川老家省过亲。她的父亲腼腆有礼,说话声音低低的。后来的这些年,再也不见她回去过,或者有家人来看望。渐渐地,她如同散落天涯的种子,来处无考,他乡成了故乡,故乡成了无有乡。

 

       她家门前从前栽着三棵秋桃树。一面绿网篱笆上攀援着几棵癞葡萄,它的果肉猩红,犹如人血,让人不敢吃。我们爬着桃树玩耍,桃树前面是一片荒草,可以做花朵耳坠的无名植草也杂生其中。

 

       那时很多老人都嗔怪小何懒惰,不爱拾掇,家里脏污邋遢。可我们小孩就爱到她家玩。她有种潦草的天真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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