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一RE 被白日俘获而交错的彗星们
他有时会想,如果那个黄昏没有去三楼的大平台。
1
看试卷封条处的学号,接着翻开试卷,看这份试卷的分数,再将分数誊写到表格里,最后把最上面的试卷放到另一堆已经处理好的试卷上。
自杨校送走了最后一个留校的学生后,这样的工作已经重复了几十遍。
「杨先生,我先走一步?」
这个学期来实习的女教师礼貌地向他打了招呼。
「啊,没问题,你先走吧」
随着自己的回应做出,办公室另一侧的灯熄灭了。
不足二十平的办公室只有在这会,在黄昏即将结束的时候才会显得空旷。
没来得及等他感慨完,一阵急促的脚步隔着窗户传进来,紧接着一个学生冲开了办公室门。
「杨老师,不好了,杨老师……」
「什么事?荼罗」
他立刻放下笔站起来,向来者展示自己的存在。
脚步的发出者是个矮小的女孩,也是他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她喘着气,发出上气不接下气的悲鸣。
「我记得你早就回去了……」
「嘉、嘉庆摔倒了!晕过去了……」
杨校愣了一瞬。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被他称作荼罗的女孩的手。
「他在哪里摔倒的?」
「呜……在三楼那个没装窗户的平台上……」
抬头和刚才的女教师对上视线,他想催促她赶紧离开。
「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处理就好了」
「这……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此时没有多解释的功夫,他向荼罗说道:
「你跟我来」
三人快跑出办公室,沿着楼道下到她所说的楼层。
短暂的只剩下不合拍的脚步声的时间里,杨校的思维略作扩散。
她说的嘉庆,他同样是认识的,并且也是问题生。那人的情商极低,常常有女生报道受他骚扰,因而在班级里很受排挤。但那人的背景却也十分唬人,母亲是「派对」的成员,父亲是一家大公司的高管。
在这一届目前仅有一次的家长会上杨校见过他们,他暗示了这个存在的问题,他们却并不在意,并且笑着让他多照顾一下他们的儿子。
杨校感到一阵头疼。
这栋教学楼的三楼还没有修建教室,甚至连分割教室间的墙都没有,整片区域都是空的,平时用作学生们下雨时做操的地方。
两个学生在理应到家的时间点,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发生了这种事故。这一点甚至比摔伤本身更难以处理。
到了那时候,荼罗会怎么办?
他没有再往下想。
在漆黑中,他们凭借着两台手机的照明,看到了躺在白大理石上一动不动的男孩。
他面色难看地咬咬牙,冲到男孩跟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平稳且微弱的气流缠绕上他的手指,让他恢复了一些平静。
「……」
「……」
「……」
和自己身后的两人面面相觑,他马上拨通了急救电话。虽然是他第一次打这种电话,好歹顺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汇报了所需要的信息。
直到电话里的声音变为电流声。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人。
「不好意思,早应该坚持让你不要到场的」
他说的是刚才向医院的接线员汇报的、还有两人在场的事。
「……也多一份证明,我没什么」
「有什么可证明的,现在监控都普及了」
「比起这个,我们需要在原地等救护车来吗?」
「我等就可以了,你们都回去好了」
「嗯」
「老师,我也……?」
杨校再次注意到荼罗时,她已经冷静许多。仅仅凭借邻近路灯光的反射,他读不出她的情绪。
平日早已看出她是个很早熟的孩子。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这一点。
「……」
再度陷入思考。
「简单说一下发生了什么吧」
虽然荼罗的相貌不出众,但据她所说,她总是受到嘉庆的骚扰。
这两人在一起发生的这样的事,想必是嘉庆有非分之想,结果遭到荼罗的自卫,失手撞到了墙壁之类的。
孩子之间发生的事总是那样单纯。但是麻烦的是牵扯到了家长。
最终,她的回答也和自己的预测差不了太多。只是说嘉庆是自己没留意摔倒了。
杨校的鞋蹭了蹭这里的瓷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样的话……
「那就这样吧,你也回家去吧」
「别太担心,交给大人好了」
「那,老师……他……老师再见」
她的视线在自己和嘉庆之间转了转,留下告别后匆忙地跑开了。
他一人等待着救护车的到来。
由于监控探头计本划安装在黑板上方,这层连教室之间的墙都没有安装,因此监控只能拍到外侧的走廊而已。
等待的时间里,他在这里绕了两圈,发现事故发生的这一片区域正好处于监控的死角。
2
离开现场后,荼罗的心猛然抖动着,她一路奔跑,直到出了校门后的第一个十字路口的树下。
「哈……」
停下脚步后,她喘气的节奏先上升,再慢慢恢复到可以发声的地步。
只有一身热汗在无风的夜里说着无人知晓的秘密。
「没事吧……喝口水吧」
一个背着包,稍微有些胖的男孩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荼罗沉默地接过瓶子,尝试打开时却感到手腕处一阵脱力。
男孩帮她打开了瓶盖。接着,一口混杂着喘气,情绪复杂的叹息和运动过后补充了水分而产生的生理反应的气息从她嘴里呼出。
「啊,好多了」
「那、那就好……」
他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刚刚荼罗经历了哪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两个人就站在路口,看着斑马线那头的灯由绿转红,再转绿,再转红。
「你住在,那里吗?」
荼罗指向与学校只隔着一条马路的小区,问道。
「啊,是那里」
男孩指向旁边的,十字路口和学校对角的那个小区。
「嗯」
「你不走吗?」
「……」
他咽了口水,看向荼罗。她既没有笑也没有表现出担忧,看着她,自己的不安渐渐止住了膨胀。
「有没有什么,要对口供之类的……」
听到自己憋了半天说出的话,荼罗的眉毛微微舒展开。男孩一注意到,就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继续看向街对面的霓虹灯。
「不是说好了吗?」
「这件事没有你的参与」
「毕竟你在出事前就已经离校了」
出的事自然是指嘉庆摔晕过去那回事。
「……也、是这样呢」
他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脚下一直向后延伸进树的阴影里的他的影子。
「……」
「你在担心他吗?」
「啊?我只是……只是……一想到我可能杀了人,就……」
男孩向前走了两步,坐到了石墩子上。
「老师说他只是晕倒了」
「晕倒……老师没有骗你吧」
「我在去办公室前还探了探他的鼻息,没事的」
他重新抬起头,看向荼罗的脸。她依旧是那副扑克脸,真不敢想象她的心理素质有多强大。
「……那很恶心吧」
荼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拉了拉他的书包。
「别一直坐在那,被拍到的话会很麻烦」
「……」
他没有多想点了点头,站回到树的阴影里。
「你说,他有看到是我打的他吗?」
「是他自己摔倒的」
「……」
「脑子狠狠碰到了地面,所以记忆出现了紊乱」
「这就是事实,知道了吗?」
「知道……」
他无力地叹了口气。
「你回去后要好好调整情绪。要是表现得太不正常,也是会被怀疑的」
「反正我平时也是颓废的样子」
「哼」
虽然这样说,但他反而打起了些精神。他拉了拉书包肩带,看向远方。
「澹台妄」
被荼罗直呼姓名的他回过头看向她,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明天见」
「……明天见」
荼罗转身向着学校的另一边去了。
在转身前一刻,她真诚地笑了一下,在自己看来,像太阳那样。
3
写了大半节课的作业,终于到了压轴题。然而澹妄仅看了一眼题干就摆出撒手的样子。
每次讲到压轴题,老师杨校都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脸训斥他们『这次又没几个人解开,怎么讲了这么多遍都不会』一空下来,视线不由得看向某处空着的座位,他脸色微变。那里是嘉庆的座位,今天他果然没来学校,并且老师并没有解释昨天发生的事,这让他几乎有些坐不住。
「胡狸,刀借我一下」
他朝同桌低声说。
胡狸熟练地递来蓝色花纹的多功能刀,视线没从作业上移开过。
闲下来时澹妄喜欢磨指甲,而他早已习惯自己这一行为。
「噢……」
他把头向胡狸那边靠近了些,看到他的题干处的图形上比自己多了好几条辅助线。
「牛」
速度又被他领先了。
澹妄并不觉得不服气,毕竟他是总是包揽第一名的超人。和他人的差距大过一定程度,就不觉得嫉妒了,虽然主因并不是这个……
「你也能做出来的」
「唉」
澹妄有些觉得对不起他的安慰。过了一会,当他把多功能刀还回去时,胡狸告诉他:
「就放在你那边吧,借来借去的挺麻烦的」
「啊,啊?我不用了,今天不用了——」
以为自己听错了,听成了自己想要的意思,于是重复了一遍话语,连音量都没有控制住。
终于,老师忍受不住澹妄的窃窃私语,用手头的大型卡尺敲打着讲台。金属与金属之间碰撞发出的巨大响声让整个教室的心都猛提了下。
下一秒,全班的注意力都汇集到自己身上。即使前方的人没有回头,也一定在用心看着他。
这要比起刚才难听的碰撞声更加折磨。
「讲啊,怎么不讲了?」
「……」
老师没有在他这个『惯犯』身上多花时间,罚他去教室后方罚站就结束了。澹妄瞥了一眼后面挂着的时钟,紧闭着眼睛站到了角落里。
胡狸抬了抬椅子,趁机悄悄把多功能刀塞到了澹妄的衣服口袋里。
「看他干什么,看黑板!」
还要感谢老师把大家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他默默想到。
在他一阵一阵调节着呼吸的时间里,下课铃照常敲响了。目送着老师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门后,他放松地靠在了墙上。
感觉就这样回去的话,还要沐浴一遍他人的视线。
最后一节课是活动课,男孩们结伴跑出了教室,很快女孩们也渐渐离开了。
等不剩几个人,教室里的灯只剩下讲台前的还亮着的时候,澹妄走回座位,看到胡狸收拾着作业,他正好也站起来。
「做完了?」
「嗯」
「呃……这个……」
他掏出那把刀,让空气沉默下来。
「……送你了」
「反正也是一直你在用」
「……好吧,谢了」
没有推脱。澹妄将其郑重地收到自己的笔袋里,却不小心打翻了它,零零碎碎的东西掉落到课桌和椅子的缝隙地上。
「啊」
「我来捡,我自己捡就好了」
「你不是要去踢足球么?」
「我……今天有点……作业还没写完,用来写作业吧」
「这样啊」
胡狸将剩下的笔放在自己桌上,接着由自己收拾好。
「那我先走一步」
「啊,你去干嘛」
「放松」
他露出一副少见的古怪表情,放下整理好的书包离开了教室。
对不起他,其实自己骗了他。
澹妄走到教室前排,一个靠着走廊窗户的位置上。荼罗坐在那里,今天她也没有和平时玩的同学去,因为他们说好了的。
他无声地打了个手势,而后也离开了教室,接着下一层楼,来到已经空出来的教室。
这里是低年级的教室,已经放学了。课桌椅要比自己的矮一筹,桌肚里也都比他们干净得多。
在自己这会,小学生几乎没有什么作业,也没有面临大考的压力,初中都是按学区房分配的。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念起了这种生活,但一回忆起他那没有在他记忆里留下深刻印象的小学生活,他就放弃了这一想法。
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改写了他原本的生活,他是这样想的。
比自己预估的更久些,教室门被打开了。
澹妄看着荼罗向自己走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踮起脚坐到课桌上,她长得夸张的头发刚好散落到桌面上。
「对面就是」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昨天嘉庆摔倒的那个平台。
「我知道」
荼罗指了指平台左侧的楼道口,说道:
「只有那里有监控,在楼道口外面,这里稍微看不见……」
顺着她的话,澹妄掏出手机,用照相机充当望远镜,看见了嵌在顶部的黑色圆探头。
「嗯」
「然后是右边」
平台的右侧,再走过一段几米的走廊后左转,是一片大厅式的空间,再里面就是一栋楼的办公室所在地。
「那里监控只能拍到那块,办公室外的大厅。监控安装在办公室和办公室处楼道口的外侧」
这里和荼罗说的地方之间还隔了一堵墙,就真的看不见了。有机会的话,他应该去求证一下,但他相信荼罗。
「你什么时候注意的?」
「今天午饭前后」
澹妄想起午休时她因为晚到而被看守的老师白了两眼。
「喔……」
「所以,没事的」
他坐着,背弓了起来,稍微安心地吐了口气。
「今天,老师有找你吗?」
「没有」
班上的人都默认嘉庆是生病请假了吧。因为他人缘差,也没有人特意去问原因。
「那是不是……」
「有可能情况很乐观,休息个两天就好了」
「也有可能情况还不明朗……」
「……」
「其实,不管怎样都没什么关系,和你」
「啊?……对不起,要让你承担……」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让你别担心了」
「我自己还希望是后者」
「……」
「这种死人,最好一辈子都别醒了」
「别这样说,要是真死了你可……」
「知道啦!」
澹妄识趣地闭了嘴。
「……那个」
想表达的心意的话,不知怎么的,卡在喉咙口,最后化作了无声叹息。
——有什么要帮的,来找我就好。
再说的话,会被她嫌啰嗦吧。
——我相信你。
她本来就承担着自己难以想象的压力了。
「呃……算了」
「什么啊」
「没什么」
「你先走吧」
「啊,喔……麻烦你再待到放学了」
「本来就是。放学后的这段时间才有空玩一会游戏」
他难为情地笑了。
他到这间教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搜索在这里是否有可用的网络信号。
「家里平时会把网断掉,只好蹭学校的网了」
「……」
「其实,那个平台,信号最好,所以放学后我基本都去那里」
可能是因为信号源在办公室吧,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老师面前拿出手机。
「所以你昨天……」
不需要他说完,对方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
「嗯」
「呵……咳,我回去了」
「拜拜」
言语如止水干涸。
澹妄浅浅地陷入回想。
昨天,在事发后,荼罗马上让他先离校,现在和未来要看到他的人会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等了约二十分钟,在黄昏即将结束的时刻,她才装成刚刚事发的样子,最后叫来老师。
是个完全交给她的计划。
这种时候,和自己相反,冷静的她宛如最沉稳的靠山。澹妄的思绪,逐渐飘远。
4
在小升初的假期里,澹妄在他的印象里,有遇见一个,一定是在他一生里最重要的人。
「澹妄……澹——妄」
听到呼喊他的女声,澹妄任性地不为所动。
「躺在地上,衣服会脏的啊」
「没事,有树叶垫着呢」
种着杏树林的坡上,一到这个季节,金黄的叶子就会铺满大地,一层又一层。
他很享受被无数杏叶裹挟的感觉,像是被人从后背拥抱住了那样。
「不行啦。要被爸训的」
少女略强硬地拉着他站起来,接着帮他拍了拍粘在后背的杏叶。
「我会自己弄」
他脱下外套,用力甩了甩,但后背上那些似乎是由尚未完全枯败的杏叶的水分沾染的污渍是甩不掉的。
他小声咕哝。
「等会先回去泡水里吧……」
「嗯」
少女的应和总是让他感到安心。
「对了,我是来说,胡榭刚来家里,说想找你去帮忙」
「有什么忙一定要我帮啊」
澹妄心不在焉地看着坡下连成片的田地和村落。
「谁知道。你知道今天是他生日吗?」
「啊,嗯,知、知道啊」
「可能是想邀请你去做蛋糕,之类的,吧」
「……」
「看来是有点期待呢」
「想了想会很麻烦,还是算了」
「怎么能算了,会辜负朋友的期待哦」
「……」
「是吧。好了,快去吧,衣服我替你泡了」
「但是我这,一脸了无兴致的表情,去了也会扫人兴吧」
「不会的」
「怎么不……喂!」
因为他的走心,少女绕到了他背后,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拥抱。
这出其不意的动作吓得澹妄差些打滑下坡,好在她拉住了自己。
「三椿!不要搞这种惊吓!」
「但是,现在心情好些了吧」
「吓死了」
心脏猛跳的感觉刚刚过去,他于是绷紧了脸。
「真的可能跌下去的!」
「我会拉住你的」
「你怎么拉的住我啦,我比你重好多耶」
澹妄忍住不做出会惹三椿发笑的表情,愤愤反驳。
「这次不是拉住了么」
「这次是因为土地很干」
杏叶铺满大地的季节,总是见不到雨。
「那我就在土地干的时候再这样做好了」
那一天的再后面的事已经记不清了。澹妄只记得拉住她手时的感觉。
5
昨夜没有做什么梦。可能是因为睡得很晚,整个过程都处于浅度睡眠中。
澹妄醒来时,手空握了握,指尖触碰到的是自己的掌心。他条件反射般地吐出一口起床气。
这段日子里,他几乎没有过关于嘉庆的消息,无论是从学校那里,或是从荼罗哪里。安静得让他害怕。
对于暴雨前的宁静这样的桥段熟悉的他,即使终于得知了嘉庆的情况,依然无所适从。
那还是从总是在加班和出差的父亲那里得知的。
『我从家长群里看到,你们班有个同学好像出了点事啊』
『然后说周末的时候要找点志愿的同学去医院看望他,也就三个小时左右。你要去吗?』
『和他关系不好,不去了』
没有多想,澹妄打字回绝了。
『还是该表示一下的』
『别人看到你这么大度,或许会愿意和你交朋友呢』
『你一点都不懂年轻人』
尽管这样回复,父亲还是给了澹妄两百元。意思是,去的话就用来买点赠物,不去的话就当他零花钱了。
在那之后不久,荼罗也联络了他。这最终改变了他的态度。
『已经知道了』
荼罗只是发来一张聊天截图,那上面是班主任发的消息。
『你方便去吗?』
看着这几个字,澹妄犹豫了一会。
『是要我去亲眼看下情况吗?』
『嗯』
『我去的话很不合适』
『有人来找过你吗?』
『有。和他们私了』
能回应她的,只有用自己的行动了。
『知道了,我会去的』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到达了一所远离工业园区的私立医院。
……
「大概……就这样」
「少儿痴呆症,呵呵」
荼罗望向窗外,不加掩饰她的讽刺。她笑的一瞬间被自己捕捉到了。
在通知她一切结束后,她告诉澹妄,她在旁边的一所阳巴克里等他。
接着,他汇报工作那样的向她讲述了他刚才经历的一切。
「他在病床上一直傻笑地盯着平板,还蛮恶心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没有看你啊?」
「完全没有」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连衣裙,但自己觉得并不适合她。
或许这种浮夸也是她有意为之。总之,澹妄没有说出他的想法。
「……」
「还好吧」
荼罗一下子焉了下去。
「哎……」
「这次我请你吧,你要喝什么」
「……」
「咖……等下,算了。还是香草奶昔吧」
调整过眼镜的角度,她看了好一会,告诉同样看着菜单的澹妄。
「嗯」
他本来也想点招牌的咖啡,但突然袭来的困意让他改变了主意,回家之后,好好睡一觉吧。
他的想法会和荼罗一致吗?
点单后,他回到桌前,荼罗拿出一本书,放在桌上推向自己这边。
「这是……?」
「给你看的」
他向前倾了倾。那本书的名字是《白夜行》。
「这是什么书啊?」
「……你看了就知道了」
「给我的吗?」
「你要的话,就给你」
「我可以自己去买一本来看的,如果有兴趣的话」
「那,让我看两页试试噢」
澹妄确认过她的眼神才拿过书。
「好厚的书」
「其实一天就能读完」
「我的话,最少也要一周」
「你平时很忙吗?」
「呃」
他稍微回想了一下他的一天是怎样度过的,就对这问题难以切齿。
「是有很多能挤出来的时间……」
「打游戏?」
「有时候会……」
一问一答之下,他看书的速度更慢了。
「嗤,这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啦」
「唔……」
想想,他早把他放学后的活动告诉荼罗了。
「不说了,你看吧」
「……」
那之后过了将近两个小时,他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直到读完当下的一个章节,同时自己感觉到饥饿感时。他合起书,看见自己阅读的进度真的有所谓的一天一本时,仍不免惊讶。
「……都要过午饭点了」
「你要回去了?」
荼罗通过手机对了对时间,脸上同时浮现出一抹意外。
「……也确实有点晚了……不好意思」
「没事啦……」
在桌下,他活动了几下脚关节。一阵阵迟来的酸痛感正沿着小腿往上爬。
「书怎么样?」
「好像是……侦探小说?」
他不常看小说,从匮乏的词海里只能找出这两个词。
「……好看?」
「还挺好看」
她欣慰地笑了。
「你要留着吗?这本书」
「这……我还是自己再买一本看好了」
澹妄最终还是将它推了回去。
「好」
「那,我回去了」
「学校再见……啊,还有一件事」
「听说这暑假,学校会举办去国外的夏令营……」
「你参加吗?」
「夏令营?去哪里的?」
「布特福,或者西兰蒂亚」
「还有选择啊……」
布特福是个和他们时差有十数个小时的强大国家;西兰蒂亚则相对低调得多,自己只知道那是个在南半球的清幽国度。
「要待多久?」
「这还不确定」
「我知道后会告诉你的」
「……如果你没兴趣,就算了」
「……」
这是个在外面无法决断的选择,澹妄当下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尽管他只得知了目的地,但诸如语言障碍,独立生活,团队配合的问题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更何提最令他不堪的社交困境。
现在没什么朋友的他,仅仅换个地方是不会改变这一点的。
「没事,等正式通知下来的时候再想好了」
「嗯」
只能暂且先应下来。
「你去吗?」
「我要去的」
听上去她来之前就做了决定。又或者还能更往前追溯……
「……」
「知道了,我会考虑的。学校见吧」
澹妄很久后才察觉到,他的选择自那一刻也已经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