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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y to the colorful sky(1)

2023-03-23 11:33 作者:日啖香菜三佰斤  | 我要投稿


(零)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壹)


“你说,那块云上面会有什么呢?”


一道清脆的声音,夹带着几分灵动,在周遭满目的废土上突兀的响起,那声音的主人——一名少女站在一座废铁堆砌而成的山丘,将目光投向远方,无边的灰色土壤、报废的机械、失去循环效益的污水,像一根根织线,织出这片看不到尽头的荒凉大陆,在远端目光的尽头,灰色的地平线不断向上延伸,与空中那朵巨大的尘云融为一体,仿佛是搭起一条通往天上的路。


“喂!你难道不好奇吗?那么大一朵云,上面该不会建着一座城市吧,”没能得到同伴回答的少女再次开口时,语气里已然带上几分小情绪,“如果真的能在云上建造一座城市的话,该是怎样的风景呢?虫叔说天空本来是蓝色的,因为被好多好多云挡住了,才显得灰蒙蒙的。”


“如果能住在云上,就没什么能遮挡住了,那里的天空是不是就是蓝色的了呢?”说着,少女不知从哪捡到一块坑坑洼洼的铁板,踩在脚下,熟练地从那座废铁山丘上滑倒了最底,她的同伴已经在那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我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少女一脚踩着那块伤痕累累的铁板,又腾出一只手啪的一声排在同伴的肩膀上,“米宝,你就不想知道云上有什么吗?”


临近黄昏,太阳终于放下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选择离得稍近一些观察这块昏沉沉的大陆,也只有在这时候,些许阳光才能通过那厚厚云层的封锁,给大陆上的人送来片刻暖洋洋的体会。这也是一天中唯一能见到太阳的时候,它就这么挂在远远的地平线上,仿佛它不曾出现一般不曾离开。


哈娜伸出一只手遮挡那束刚好射在她身上的阳光,那光从指缝间挤过,在少女的眸子里折射出七种色彩。她一头粉发,肤若白脂,此刻嘟着嘴看向被称作“米宝”的同伴,脸蛋上隐隐透着粉红,像一块璞玉,只是那浑身斑驳的灰渍尘垢和那因为油腻而粘连在一块的头发,昭示着这块璞玉还不曾经过雕琢。


米神正专心于清点着今天的收获,见哈娜还在追问个不停,一边手上活计没停,一边随口回答道,“我不关心云上有什么,我只关心今天的收获够不够支持我们活下去。”


“嗬,原来你能听的到啊,我还以为米宝的语言模块或是听力模块出了故障呢。”见米宝一脸无语,哈娜又开口道,“你就相信我的,我对宝贝的吸引力可是不用怀疑的,倒是你整天念叨着这些玩意儿,好像你就是为这玩意儿活的,真无聊。”


“我不是为这些东西活的,”米神突然停下了手里的事,抬头注视着眼前少女开口道,“而是没有这些东西,我活不了。”


“这不是一个意……”哈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改口道,“好啦,总之你以后没必要这么紧绷着啦,我可是很擅长找这些玩意儿的。”


没有回应,米宝只是浅浅一笑。


“所以你真的不好奇云上面有什么吗?”


“走啦,天就要黑了,快点回去吧,今天收获还不错,应该能有存余拿来给虫叔换药了。”


“那当然,有我出手,任何宝贝都逃不过我的搜索,哼哼欸诶,等等我啊!”


米神驻足,回头看向因为快步追上来正大喘着气的粉发少女,笑着应道,“嗯,多亏有你。”


向晚的光终于还是突破了厚重云层的包围,像是天国的黄金遗漏在这片灰茫茫人间,洒在二人身上,在远际拉出长长的晖影,这一刻,他们悠悠地走在废土之上,影子与高天并着肩。


(贰)


绵密的云像是一张毛织品,平铺在天空中,笼罩在暗色的土地之上,给这方世间恒久染上一层朦胧的灰,愈显得这黄昏时刻短暂露面的阳光珍贵。只是今天这份短暂离去的更加匆匆,黑色的雨在云端交融,粗暴地赶走了落日,洋洋洒洒地泄落下来。


“真是的,明明刚才还能见着太阳,这会儿就下起雨来了,”哈娜站在废旧钢材堆成的门檐一角,叉着腰鼓着两颊,气呼呼道,“这天气,还真是不讲道理。”


米神正在一旁检查今天的收获,挑拣出其中不慎淋到雨的,这些早就被定义为废品的物件彻底失去了其最后的作用。听见身边同伴的抱怨,随口调侃道,“你不是想要住在云层上面吗,那里一定不会有这令你厌烦的黑雨,你就可以天天晒太阳了。”


“哈?你是这么想的吗?”闻言,哈娜收回对于高空的愤愤目光,回过头来,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浅蓝色的眸子闪烁了一瞬,才开口缓缓地说,“如果我真能冲破云层的话,我还是想找找这些黑雨的源头。”她说着,目光穿过废铁搭建的门庭,望向不知何处的远方。“就算我真能到达云上,躲过这黑雨,那地上的生灵呢,那些花,拼尽全力从钢铁间挤出来,又要忍受着黑雨的腐蚀,它们的痛苦不是无声的,它们的哭声,我听的到。”


“我喜欢花,无论它什么形状,什么颜色,虫叔说,曾经的花种类可多了,大片大片开满整片土地,我好想看看,所以如果可以,我想把这无赖的云搅碎,至少让它不再往下洒黑雨,让倔强的花开了以后,看到的不是污浊,而是阳光。”


米神已停下来手中事,注视着哈娜那对碧蓝色的眼瞳,那对眸子纯洁,无垢,在这片肮脏破败的大陆上遗世而独存,又实在不像这方世间的产物,米神想不出形容词,只想起曾在虫叔的一本古旧的书上看过的一句话——‘她的眼睛是蔚蓝色的,像最深的湖水,他很长时间都不懂湖水的喻象,只在虫叔的回忆中得到过一知半解,那是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存在的景致,而现在,他似乎对这种景观的理解更深了些。


“等你真的有了登天的计划,带我一个。”良久,米神开口道,随后便迎接了来自哈娜错愕的眼神,仿佛在怀疑眼前的米神是否是被人调包的赝品,不过她很快又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米宝一脸无奈的开口泼冷水道,“我是说你有这个能力以后,而且以后的事谁知道呢,现在重要的该是填饱肚子,明白吗。”


随后,他又一脸心疼道,“这阵雨下得毫无征兆,没来得及躲,好多宝贝都沾染上,没有价值了。”他冲着云端咬咬牙,“本来今天该是大丰收的,这下只能勉强裹住温饱了,这样看来,这黑雨确实挺可恶的。”


在碎瓦断墙支起的一角,是少有的可容躲避的地方,外面黑雨纷纷,如纤毛,如余燃的灰烬,不带一丝重量的落下,整个世界都是沉寂的一片,连雨声都听不见,让人感到压抑,又令人体会到微弱的安宁。


少女就斜倚在“门框”边沿,双臂环胸,眼神飘忽到远方天际线处,不知思绪是否也有跟随目光在漫无目的的流浪,没有人再开口,没有人想要破坏这片静谧,只有这不着痕迹的雨始终挥洒,提醒人们时间依然在继续前进。


……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晚的氛围也是绝对静谧的,只是和白日里不同,这份静谧太过极端,并不使人感到安宁,只余那份窒息感随着黑暗爬满全身,裹住每一位夜行人的灵魂。饶是这烦杂的黑雨也会疲倦,在哈娜和米神彻底溺入无边黑暗的拥抱之前,雨淅啦啦得停了,二人这才赶忙动身返程。


“这么晚回去,虫叔一定担心坏了,要是他出来寻我们,以他现在的身体,再出了什么事”哈娜急的边赶路边摇头,脚下步伐随着语速越来越快,“早知道就不跑出来这么远了”那语气中透着浓烈的担忧,还隐晦的带有一丝自责的意味。


“别瞎想了,咱们是因为这场突然的雨才被迫滞留,虫叔就算想寻我们,也不会顶着这黑雨出门的,说不定虫叔一见下了雨就全明白了,倒是你,别走那么快,入了夜有多黑还用我告诉你吗,要是不小心磕了碰了,回去咱俩又要听虫叔唠叨。”无边的黑暗里,米神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夜晚视野的概念已经不存在了,他只能模糊的通过哈娜的声音,摸索着跟在她身后,防止走散,“而且咱们那一块的宝贝全被消耗完了,不跑这么远,咱们就要为明天吃什么而发愁了,你倒也不必为此而自责。”


在一起扶持着活过这么多年,米神如何听不出哈娜话里那份情绪,只是他出口安抚的同时,心里也有些没底,是以他嘴上挂着不急,脚上步伐却并不缓慢,甚至还有继续提速的心思。奇怪的是,分明下了挺长时间的雨,地面却见不来半分湿润,那层长久铺满大地的灰色薄尘,并没有被这场雨冲刷掉半分。也正因如此,哈娜二人才能在摸着黑的同时不断提速而不会滑倒,只是两人此刻心中被焦急填满,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所谓安慰的话语终究麻痹不了二人心中的担忧,他们甚至无法确认在这黑暗中,自己的方向对不对,只知道盲目地赶路,只有看见想见到的那张熟悉的脸才能停下来。


他们注定是幸运的,在一片黑暗中没有迷失方向,并最终寻到了那盏小小的微弱的灯光。


“看吧,我就说虫叔没事”破旧屋子的门敞开着——如果这间屋子原本有门的话——虫叔靠在那张米宝心中再熟悉不过的单人沙发上,只留下一个后脑勺,米宝猛的冲入门内,那还在咽喉中延长着的词汇忽然被捏碎,连同那没说完的话和心脏一起坠入无底的深渊之中。


米神呆楞在了原地。


哈娜的体力终究比不过米神,落后几步距离,可她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夺门而入,“米宝,怎么了?”而后肉体才追上了声音,但只一霎,耳边如同闷雷响过,哈娜瘫在原地,那在后方匆匆追逐的灵魂还未回归,便被狠狠放逐。


二人面前,虫叔安详的坐在沙发上,嘴角挂着微笑,仿佛他只是在做一个名叫过去的梦,如果忽略那柄直插在心口的匕首的话。在沙发另一侧,一个棕发男人无声矗立着,他的面容如刀削一般带有锋芒,下巴上的胡茬被修剪得一丝不苟,裹着一身整洁的黑袍子,胸口处用墨绿色丝线绣着一个奇异的图案,像是某种不存在的生物,给人一种莫名的扭曲着的和谐感,而他整个人,却又偏偏与这方世界格格不入。


这些信息注定不会被哈娜注意到,巨大的悲伤如同洪水决堤,淹没了她,覆盖了她,裹挟了她。她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想不到,大脑已经宕机自保,腿上的猛的一阵刺痛令她清醒了几分,她麻木的低头看去,只见一道长长的可怖伤口连通整个小腿,血液已经蒸发,只剩一块块暗红色的斑迹随意地生长在腿上。


“倒是你,别走那么快,入了夜有多黑还用我告诉你吗,要是不小心磕了碰了,回去咱俩又要听虫叔唠叨。”


她到底没有听进去米宝的话,终于还是受了伤。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明明直到刚刚都还没有感觉。彻骨的疼痛代替黑暗包裹了她,为什么会这么疼呢?明明之前受过更重的伤,她从不是脆弱的人,而脆弱的人也无法在这个世上生存。可是,为什么这一次格外的疼,比以往受过的所有伤加起来都要疼呢?


她想呼喊出口,喉咙却只剩沙哑,她想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受了伤就告诉虫叔,之后虫叔便会一边包扎,一边嘴上唠叨个不停。只是这一次,再没人替她包扎伤口,也再听不到那熟悉的满溢着关怀的唠叨声了。


(叁)


人要怎么样才能真正成长?是经历死亡,被迫离别,曾经拥有又最终失去一切?人要怎么样才能抵达未来?是否遗忘掉过去,入骨的伤口便能愈合?


五年前那场黑雨,笼罩了整个世界,也将米神的心长久的囚禁,他逃不出,忘不掉。


五年间,他时常会对着火堆生起的细细孤烟发呆,令人反胃的柴油气息侵略他的鼻腔,压迫他全部的嗅觉神经,他却像早已习惯一样浑不在意。黑色的雨也常下,却再无一场如同五年前那场一般,从他的过去啜泣到现在,困住他的未来。


他不敢回忆,只想让自己变得麻木,麻木的奔跑,身后的悲伤如同潮水一般,只要他一停下来,便会立刻涌上来将他溺毙。那棕色男人的模样,永远的刻在他的虹膜之上,包括他下颌上的须发,胸前那奇怪的图案,甚至是那一瞬间他眼底隐隐流露出的哀伤。他时常痛恨自己的无力,眼睁睁看着他带走了昏厥的哈娜,走之前还别有意味的看了自己一眼。


“哟,发什么呆呢。”沙哑中略带轻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后一只厚重的手掌拍在米神的肩膀,手掌的主人顺势在一旁坐下,火堆的赤忱倒映出他的面庞——凌乱的黑发散在额上,须发穿过鬓角连接下颌,双眼微眯,嘴角轻扬笑着看着米神。


“没什么。”米神不咸不淡的回道,顺手接过来人递来的酒。


“我说你小子啊,就是心思太重,这一带采集的差不多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返程。”男人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扫了一眼米神,“不过你也没必要沮丧,这方世界可大的很呢,返程后下次出发就要往北方了,你找的人就在那也说不定。”男人停下来灌了一口手中的啤酒,见对方一直没个动静,又出声道,“喂,你有在听吗,你啊-真该把你那张苦大仇深的臭脸收一收,别整天挂在脸上,难不成等将来你找到亲人,也要用这副表情去见她吗?”


米神静静着盯着眼前的火堆,看着烟雾升腾,聚拢,最后散去消失。“酷改,你说那块云上会有什么呢?”他突然开口道。


“哈?云上?我怎么知道,总不能住着看守无尽宝藏的巨人吧。”酷改有几分哭笑不得,云上还能有什么,更深的云呗,这些年气候越来越烂,太阳早就见不着了,都是拜这云层所赐,他心想。这小子,明明心里跟明镜一样,却总是神神叨叨的。想到这,酷改将手中酒一饮而尽,起身走到米神身后想远处眺望,他清楚,还是给米神留一点空间为好。


突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努力眯着眼望去,远处灰色天空中,一束金色的辉光闪烁着。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又在不切实际的幻想着要把云层搅碎吧。”米神兀自摇着头,试图将那回忆赶出思绪,回头说道“我说酷改,你看见啥了,那是啥?流星?这倒是少见,不过你也没必要这么惊讶吧。”


“你要不要在仔细看看,米神,”酷改咽了口唾沫,继续道“那可不像是什么流星,而且,他冲我们过来了。”


乍破天光的一声响动,随之是无尽扬起的烟尘,在最后一刹米神猛的扑向还在原地的酷改,躲过了落点中心,仅仅被烟尘巨浪吞噬。


“咳咳咳……”酷改狼狈地搀扶米神起身,将混入口腔的灰土啐出,“什么鬼玩意?”说着他走向“流星”坠落点,那是一台胶囊状的机械制品,表面已经因为剧烈的摩擦而燃烧的不成样子,呈现焦黑的状态,米神慢一步跟上来,刚才的紧急扑倒让他小腿险些骨折,幸好他紧急调整了姿势,不然现在就是躺着了。他取出别在侧腰的刀具,瞅准一道缝隙插入,向外侧用力,一块本就没剩几个连接处的铁板轻易被撬了下来,似乎是属于原本“舱门”的位置。


二人探头瞅去,这白色“胶囊”里面躺着一个人,绿色的头发斑驳着血污,显出诡异的基调,表情平静且安详,如果忽视浑身遍布的伤口的话。“还有呼吸,救人!”酷改大喝道,远处留在营地帐篷里的人早就听见动静赶了过来,本来已经静谧的夜再次被嘈杂填满。


“你怎么看?”酷改点了根烟退到一边,冲着在边缘处默不作声的米神问到,“天上掉下来个人这种事,你总不能一点不好奇吧。”


“好奇又能如何,我现在心情跟你差不多,”米神耸耸肩,望着被抬到担架上的“天上人”,“还不是要等他开口,如果他能活下来。倒是你跑来跟我聊这个,不是证明你也好奇吗。”


“我只是想到你常说云上有什么的事,说不准这云上真有一个城市,这人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呢。”酷改一边说,一边看向头顶的无限灰云。米神不置可否,没有接话。


“队长,”一名探险队随行医护人员急匆匆跑来,酷改冲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讲,“那个小哥受伤很重,生命体征很不乐观,要救他必须进行手术,而我们本次行动携带的仪器并不足以支持这一点


酷改微眯着眼想了一瞬,随手把烟蒂扔到地上,还冒着火星的烟头在黑夜里并不难找,他精准将其踩灭,说道,“通知全体成员,轻装上阵,即刻返程。”


“夜深了,酷改,”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米神突然开口道,“你清楚夜行的风险。”


“我当然清楚,可人命关天不是吗,他可不能死,我想头儿他会对这小子感兴趣的。”酷改轻挑着眉毛,语气略带几分玩笑的意味,“怎么?想不到队里面向来胆大包天的独行侠米神是个怕黑的怂货?”


“呵,我去开路,”米神轻笑着回应,“只希望酷改队长别把队伍带沟里面去了。”随着声音落下,米神的身影消失不见,只留酷改留在原地对着空气笑骂了一句,“臭小子。”


(肆)


三天后。


酷改两指之间夹了一支刚点上的烟,见到来人,匆忙把烟掐掉,开口道,“还没醒?”


“他受的伤很奇怪,我们在他体内找到了好几种奇怪的能量,这些能量在不断的碰撞,就像是在彼此对抗,使他身体上的伤不断愈合又重新出现,”身穿白大褂的少女回应道,“我们发现这些能量的底层逻辑和黑雨是同种物质,但奇怪的是当我们试图注射药物治疗时,反而会适得其反,而在自然状态下,他的伤总体是在恢复着的。”


她顿了顿,像在思索怎么表达,“就好像,治愈的力量要抢过破坏的力量,而我们的药物反而加强了后者,削弱了前者,才会适得其反。”


“这么邪性?那照这么说,哪怕我们不管他,他也会自己救活自己咯,我们现在反倒成了帮倒忙的了。”酷改一脸无语,本来为了尽快带他回来就舍弃了很多物资,现在又耗费了不少药,结果掏了这么大劲啥也没捞着,搁谁身上不憋屈。


“照这么说,他应该自己也能醒过来是吗。”米神突然出现,横插一嘴,吓得酷改一声惊呼,随后开始疑惑这小子从哪窜出来的。


“是这么回事,其实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们发现他身上绝大部分的伤都已经自愈完成,按理说也该醒过来了才对,”白大褂少女想了一阵,补充道,“还有一点,我们发现他自愈的速度在逐渐的减慢,他大部分伤都是在你们带他回来那一夜之间恢复的。”


米神点点头,默默后退一步,示意自己没问题了。


“先不说他的事,酷改,你是不是又偷着抽烟了?还有你米神,这几天又在熬夜对吧?”少女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掺杂了几分质问和愠怒的态度。


“没有,绝对没有啊,嘿嘿嘿妮卡啊,你吩咐的事咱咋可能不遵守,那烟有什么好抽的,我早就戒了。”酷改信誓旦旦地说着,刚才夹烟的手十分心虚的背到身后,在衣服上猛地蹭了几下。


米神偷偷抛给酷改一个鄙夷的目光,回过头说道,“是这样的,这一阵子我俩都可自律了。”他身后,酷改脸上还挂着笑,心里却已经默默给米神竖起了中指。


“是这样吗嗯?”妮卡眯着水蓝色的眼眸,略带怀疑的询问道,一头银灰色的头发随意的扎成丸子状,不少零碎的发丝散作一圈,像是一团柔软的棉花。


只是她等到的不是二人一如既往的保证,而是一道剧烈的闪光,仿佛在这个世界消失许久的太阳重新出现,出现在她面前,闪光过后,是一声雷鸣一般的响声,像是要把天震破,不过这声响只持续了一秒,因为第二秒开始,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只剩下老旧机械一般的嗡鸣声。


烟尘散去,米神三人被气浪掀飞倒在地,茫然地看着前方,那本来应该有一座铁皮房间,那名被酷改捡回来的“天上来客”,就被安置在其中监视伤情,可现在这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大坑,就好像上帝用勺子把这块土地直接挖走,没留下一点痕迹。


“米神,说实话看来咱俩有点犯冲,怎么这爆炸的事回回都能找上咱呢。”酷改在这种时候也不忘出言调侃,虽然从他声音中的颤抖能听出来他也在感到后怕。


妮卡是受到惊吓最深的,五分钟前,她还在房间里查看那位天上人的伤情,如果这场爆炸再提前些,一起消失的还将加上她的生命,浓浓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一股脑的冲进血液里,她嘴唇微微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相比之下米神的状况要好上不少,他已经迅速调整过来,又换成了平时那副看不出喜怒的表情,走到坑洞边沿朝中心看去,虽然他并不觉得能有什么东西在那场爆炸中幸存下来。


被冲击激起来的尘土分明已经散了下去,那爆炸的中心位置却好似生着一层薄雾,教人在朦朦胧胧中看不见真实,米神想重新聚焦目光,眯起眼睛瞧去,却只看见一颗颗金色的微粒在空气中漂浮,彼此独立而又交融在一起,来不及等他彻底看清,又是轰的一声巨响,米神下意识向一侧滚去,在看去他刚才在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坑洞,只是比起上一个小了太多。


待到他的视线重新恢复,只看见一个黑袍人自溢散的烟尘中缓步走来,他的胸口用朱丹红的丝线绣着一只叫不上名字的生物,米神心中那道被反复缝合的伤口开裂了,被他隐藏起来的悲伤如决堤般涌出,他和痛苦在跑道上追逐了五年,今天,当记忆中的符号与现实逐渐重合,那无尽的苦痛终于追上了他。


“啧,真是麻烦。”黑袍男人缓缓举起左手,凭空捏造了一团赤红色的火球,正要随手扔向米神,又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向身后扔去,刚好撞上一柄闪着寒光的弩箭,在半空中炸开来,他烦躁的扭头,血红色的瞳孔盯着弩箭射来的方向,一个棕黄头发的少女,带着墨绿色的护目镜正在瞄准,准备射出第二发。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三声枪响快速且连续地响起,他迅速反应过来,侧身闪去,但还未完全结束闪躲的动作,又一道翡绿色的身影在他退避的方向堵截,带着指虎的双拳如两道劲风刮来,这两击避无可避,他被迫在胸前聚起一团小型的火球,并迅速引爆,冲起的气浪将两人间距离迅速拉开,而那道翡绿身影则是迅速收拳,趁机捞起米神并借势后退,身处后方的酷改收起手枪,立刻朝黑袍人的方向补了两颗手雷,还没完全降下的烟尘又一次朦胧起来。


“所以我说,虫子就是麻烦,怎么也杀不完,还总想着咬你一口。”纷飞的灰色烟土里面传来一道声音,听起来掺杂着慵懒,烦躁和几分不屑,随后一道模糊的黑影缓缓走出来。


“有没有搞错,这都能跟个没事人一样?”酷改忍不住吐槽道,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他就很不讲武德地掏出手枪射向那道身影,可那人只是用手随意的摆了摆,还在飞行途中的子弹凭空开始燃烧,还没能抵达目标就已经融化蒸发,消失不见。


米神已经拔出了别在腰上的长刀,目不转睛盯着敌人,同时分心与身旁人对话,“怎么样?”


“很强,反应很快,”子音将露指手套在手腕处的束带拉紧,双拳握紧,那对指虎发出微微的颤鸣声,仿佛在渴望着强敌,“银珞会在高处辅助我们,你作主攻,我为你掠阵。”


“我没意见。”话音刚落,米神暴起冲向前方,子音落后两个身位,目标皆是那不知来历的黑袍人,前方黑袍人已然做好了准备,左手上已经蓄起了火球,耳边破空声传来,他猛地低头,手上的火球自行散去,一支本该射穿他头颅的弩箭擦着发梢过去,同时刀光和拳影已至,黑袍人再次故技重施,迅速在胸前蓄起火球并将其捏碎,冲天气浪再起,米神和子音纷纷被逼退。


“要小心他的左手,”米神提刀正欲再次上前,身后妮卡的声音响起,“他的左手制造的火球破坏力强,威力大,一般用来远攻,而刚才他用右手在胸前制造的火球威力偏小,但冲击力大,是他用来处理近身的。”


米神回头看去,妮卡站在巨坑边沿,水蓝色眸子里闪出异样的光,酷改护在身旁为她警戒。转过头与子音对视一眼,子音微微点头,随后朝着黑袍人冲去,她身影矫健且迅速,翡翠色的长发束起一道长长的马尾,像是刮起了一阵苍青色的风。


那黑袍人刚要用左手蓄起火球,一支银色弩箭精准命中,迅速将其击溃,眼前子音已经携带攻势袭来,他无奈再次用右手蓄势,而子音却迅速后仰退去,“原来是佯攻,”他暗道一声,随后窃喜着重新抬起左手,“胆子不小,我倒要看看这个距离你怎么躲。”


却见子音突然脚下发力向一侧扑去,身后米神刀光瞬间抵达,由于子音的掩护,米神悄然摸到了对方面前,现在在想用右手拉开距离为时已晚,而左手那还在蓄力的火球被一刀再次打断,这一刀劈散的不只有火球,还在黑袍人的左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刀痕,同时酷改抬手开枪,打中了正欲蓄势的右手,黑袍人吃痛后退,耳边在次传来弩箭的破空声,这一次他没能躲开,弩箭直直贯穿他的右肩,余势将他带到在地。


米神反应迅速,再次欺身向前,将手中刀具直直插入黑袍人的左手手背,身子半伏,用膝盖压在他的后脖颈处,令他动弹不得。


“聊聊吧,”酷改慢悠悠走来,蹲在黑袍人眼前,举起手枪顶住他的额头,开口道,“我对你很感兴趣,我想你应该是为了那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倒霉蛋来的吧。”子音在他身后默默抱着胸,远处银珞始终捧着弓弩,瞄准的目标是黑袍人的脑袋。


黑袍人双眸充血,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后颈处的压力令他不得不咬紧后齿,从牙缝中蹦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虫终究是……虫子


“嘿,嘴是真的硬嗷”酷改话还没说完,只听一直在远处观察的妮卡突然大喊道,“快!后退!”


“嘿嘿晚了”黑袍人口中挤出最后几个词汇,随后身体开始融化,像是被丢在火堆里的冰,口腔,双耳,眼眶,鼻孔,每一处毛孔都在向外喷涌着火焰,像恶魔的舌,舔舐着周遭的一切,温度迅速上升,他的皮肤透出剧烈的光,米神和酷改虽然意识到了,但已经来不及躲开,下一秒,巨大的烟云升起,一声仿佛来自远古荒蛮的轰鸣声震碎大地。


(伍)


“米宝!喂!发什么呆呢。”


米神猛地睁开眼,仿佛在噩梦中惊醒,眼前,一个熟悉的粉色身影不停的挥动着她的手,脸上挂着满满的疑惑。


梦?


米神一脸呆滞地盯着眼前人晃动的手,那纤细的小臂,略显瘦弱的身躯,总是上扬着的嘴角,碧蓝色如同琉璃一样的眼眸,一切都是记忆里的模样。


仿佛他孤独的走了很久很久,醒来才发现只是一场幻梦。


可是酷改呢?妮卡呢?子音呢?银珞呢?难不成这仅仅是一场梦?不对,米神长久地盯着哈娜,他的思绪纷飞,像漫天的絮,他的脑海混乱,像风里的沙。终于,他像是释然一般,与一脸疑惑的哈娜对视,“我很想你。”


“我知道,”哈娜眯起眼笑起来,伸出两枚虎牙,“所以米宝要快点找到我哦,快点醒过来吧


米神再次惊醒,好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濒死之际浮出了水面,他转头环顾四周,直觉得身上火辣辣的疼,眼前酷改匍匐在地昏迷不醒,半边身子被烧成焦炭,稍远的地方,妮卡和银珞都躺在地上生死不明,另一边子音单膝跪下,右臂受了重伤在往下渗血,左手扶着右肩,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正举着左手,手心里一团血红的火焰在纠缠着涌动。


“啧,玩够了,看起来你们这些虫子也就这么多本事了,”那披风男转过身来,才看出他穿着一身板正的红色西服,头发在刘海处单拎出一缕,让他看起来有几分骚气,“唉,还以为你们多有能耐呢,结果只损失了一具分身,真是让我失望。”


说着,他将手中的火花轻飘飘地扔向子音,米神想要去阻止他,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他的双眸像宣泄愤怒的恶龙,似要迸发出烈焰,模糊中,那个男人的模样逐渐与记忆里重叠,一样的干净,优雅,一样与这方世界格格不入,而他却还是像五年前一样,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没能保护。


甚至连一声怒吼都没能发出。


那团火焰似乎没有重量,像一根羽毛一样降落,眼看就要落到子音身上,骤然间天地闪过一阵灿金色的闪光,那团火焰就这么凭空消失,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果然还是出手了啊,这可有点棘手了,毕竟奇迹的能力,我一直觉得很恶心呢。”披风男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扭过头,看向最初那场爆炸的中心点,那里从战斗一开始就布满了一颗颗金色的微粒,而现在,那些微粒在不断的聚集,一道人影凭空出现。


米神认出来,那是他和酷改捡回来的那位“天上人”。


“您过奖了,我这点小本事怎么能跟您比,毕竟您可是天命,不是吗?”闪光中那道人影逐渐具体起来,突显出一个高挑的青年剪影,墨绿色的头发随意地随风飘摇着,在凌乱中稍显洒脱,他开口说的话十分谦卑,可那语气却不知为何带有满满的嘲讽。


被称为天命的披风男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嘴角微微抽搐,但他没有失态,开口道,“凯麒啊,你确实很有天赋,我知道天才向来是自视甚高的,不过啊,你还太嫩,你要知道,狂妄是要有资本的。”话还没说完,他猛地一甩手臂,三团火焰凭空出现,齐齐朝着凯麒冲去。


凯麒没有躲,他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三团火焰再次莫名消失,随后他抬起手,对着眼前的空气凭空一抓,一瞬间他和披风男交换了位置,同时那原本诡异消失的火焰重新出现在原本的位置,只是现在落点变成了披风男。


披风男并未惊讶,单手五指并拢,像是扇风一般轻轻一挥便将火焰散去。前方换位过去的凯麒突然消失,下一秒在又突然出现披风男眼前,不过不止面前,左面,右面,后方,四个凯麒一齐出现同时打出直拳,这攻势显得软绵绵,并不迅速,却仿佛有什么东西锁住了目标,披风男想躲开却完全动弹不得。


四拳同时落在他身上,每一拳又突然爆发出闪光,四道光束同时贯穿了披风男的身躯,而他却像是得逞一般笑道,“抓住你了,你这条泥巴蛇。”随后他的身形再次融化,却不是成为液体,而是以一种等离子形态既在流动,也在溢散,迅速脱离四个凯麒的包围,然后迅速膨胀像是一个气球将凯麒包裹起来,没有预料中的爆炸,这流体气球甫一成型便迅速离开,在一旁逐渐重新凝聚成人形,而凯麒已经不知所踪。


“所以说,咳,你还是太年轻,”披风男重新出现,他嘴角溢出血,看起来十分虚弱,“别躲了凯麒,你的伤已经不允许你继续使用能力了。”


在另一边,几束金光从虚空中显现,汇聚起来,凯麒面目渗血,状态看起来比披风男更差。


披风男一步步走向凯麒,“交出天命回路,帮我节省点功夫好吗?”他面容带着狞笑,配上布满血污的脸,看起来十分疯癫。“呵,你以为你得到了回路,就能获得完整的能力吗?”凯麒盯着他狰狞的脸,“从你得到能力那一天就应该清楚,天命,拒绝了你。”


“你找死,”披风男咬着牙说道,“我能运用它的能力,我凭什么不能是天命?凭什么你就能得到奇迹回路,说什么认可不认可的,全是狗屁。”


“跟你说话真是浪费工夫,都成这样了还嘴硬呢,”他已经走到了凯麒面前,一束赤红色的火焰在他手中流动,逐渐塑成一把刀的模样,“算了,杀了你,再慢慢找回路好了。”说着,他抬起手中火刃就要刺下。


“啪”一声枪响突兀的响起来,击中他的肩膀,披风男回过头,看见那个被他烧掉半边身子的男人颤抖着举着枪,那张脸还在冲着他笑,充满了嘲讽和鄙夷。


他感到无尽怒火袭来,被虫子不断骚扰,他开始有些烦了,左手握着火刃,右手唤起一团流火,狠狠砸向酷改。


米神感到窒息,仿佛无数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他的心脏,阻止它的跳动,仿佛又有无数张嘴在他耳边呢喃,嘶吼,嘲笑他的无能,讽刺他的羸弱。他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吞噬酷改最后的残躯,当火的魔鬼彻底吃尽酷改时,他的大脑猛地短路,他什么也没有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只知道,他不想要一直任人宰割,不想要一直眼睁睁看着重要之人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如同回光返照,如同榨干每一丝肌肉每一寸骨骼才挤出来最后的气力,推动他重新站了起来。


几米外的凯麒胸口突然传来异动,一道红光猛地窜出,披风男认出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天命回路,伸手去接,刚要接触到它却猛地被一股从回路中爆发的威力震退,那道红光没有减速,如同一颗子弹直挺挺击中了颤颤巍巍爬起来的米神。他的气息骤变,一股玄妙又森然的气势升腾而起,他身上的伤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一道道血红色的纹路浮现出来,在他的肌肤上描摹出骨骼的路径,在双手末端逐渐凝聚出两柄血色长刀,隐隐有鲜红色的蒸汽从他身上冒出。


他的脸上逐渐凝实出一副头骨,空洞的眼眶中灌满了如墨般的漆黑,两颗血红的眼瞳漂浮在黑色波纹中,如同来自下界的恶鬼,让人不寒而栗。


披风男感到愤怒,又感到莫名的恐惧,他很奇怪,眼前这道红色的身影竟让他不自觉地升起了膜拜之意,仿佛他就代表了上天的旨意,不可亵渎,不容违背,这种感觉他只在那个名为主宰的男人身上有过类似的体会。


可他的愤怒终究大过了那无名的恐惧,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眼看回路就要到手了,在这个时候被人截胡了,他的窝火可想而知。他双手握拳,火焰噌得燃起,覆盖他每一寸肌肤,突然暴起,朝着米神袭去。


米神只是缓缓抬起手中刀,随意往下一斩,明明他面前什么都没有,这一刀,好像只砍中了空气,可是几步外还在冲刺的披风男身形猛地一滞,随后,身首异处。他的尸体再次开始融化,不过这一次无关他的诡计,因为融化过后开始急速蒸发,变成一团沸腾的血色蒸汽,而后仿佛在一股强大吸力的作用下融入了米神手中那两把血红色的刀中。


凯麒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他感到震惊,随后又是释然地松了一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着,他需要确认这位新的天命,不,这位自始至终唯一真正的天命,究竟是善是恶,是敌是友。


不过眼前煞气冲天的米神却突然像是耗尽力气,脸上头骨面具化作一阵飞灰随着风散去,身上那血红的纹路逐渐隐了下去,他瘫倒在地,失去意识,不过那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表明他应该在做一个好梦。


……


“做的好哦,米宝。”


“我会等你把我找到的,一直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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