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霍尔特】Le Diable de Dartmoor (4)

维西娜,可怕的女巫
晚上八点钟左右,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和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一起,坐在“红狮子”旅店里吃晚饭。旅店的老板乔治·克劳福特建议他们坐到后厅去——那里相对安静一些,但是,赫斯特警官很有礼貌地拒绝了。他们来这里不光是为了安静地品尝美食,还要兼顾工作,“体验一下温度”——这是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说法。
他们想要见几个人,大家都说,他们必然会出现在“红狮子”旅店里。这其中包括托马斯·格兰特医生、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还有巴斯勒·霍肯斯。
于是,两位侦探选择了大厅的一个角落坐下,两个人相中了离吧台最远的桌子。当他们走进大厅的时候,食客们交谈的声音,都放低了一些,而且,大家都或多或少地用好奇——甚至是警惕——的目光,暗中打量着这两个陌生人。
不过,他们不久之后,就把这两个人归入了“普通人”的类型,因为他们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啤酒——速度远比斯文人要快,更不要说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惊人胃口了。在这些喝酒的客人们看来,这些伦敦来的人和本地人,根本没有什么不同,不值得他们特别关注。
“我很不满意这个案子的进展。”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已经低声抱怨了很多次,“我现在明白,这位老板闪烁其词的原因了。我本来应该察觉到其中的阴谋。老天爷!……他是怎么说的?‘我亲爱的阿彻巴尔德,您会发现,达特穆尔的清新空气,特别有益于健康!’他要去休假了,却没忘了给我安排难办的差使,他才不会关心我的健康……除非他手上有特别难办的案子。”
阿兰德·图威斯特浏览着对面墙壁上一大排相框,他点上了烟斗,然后才回答说:“要我说,您的老板知人善用。”
“去你的吧,博士,我求您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连连摇头,苦笑着说,“您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千万别!……”
“我觉得,今天晚上,您的情绪很紧张,我的朋友……”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微笑着说。
“紧张!您还无动于衷?我们已经盘问了过半的证人,但是毫无收获。”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郁闷地连连摇头,“正好相反,案子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我们现在面临一个新的难题——这个案子中的因素,实际上已经排除了演员意外坠楼的可能性!我今天向韦斯顿上校询问过,他对于案子的看法,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吞吞吐吐了。糟糕,这个案子的趋势,实在是糟糕,我有一种预感:后面还会有更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瞧,真是古怪……”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突然指着墙壁说。在那一大排照片当中,竟然有一个位置是空的。
“我敢保证,不久之前那里还有一张照片。”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笑着说,“比较一下那里壁板的色泽,和其他地方的色泽……”
“您没有说错。”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那里原来确实有一张照片,上个星期六还在。”
两位侦探有些吃惊,他们发现说话的是乔治·克劳福特。乔治把两杯透明的白兰地,放到了他们的桌子上。
“那是一张我和我的妻子,都很珍视的照片。不过,我知道是谁拿走了照片——八成是星期六晚上,坐在这张桌子旁边的某个人。嗯,就是那个死去的演员,和您想要认识的几个人。”
“那天晚上,他们就是在这张桌子喝……他们在这儿坐着?”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结结巴巴地问。
“他们喝得酩酊大醉,您完全可以这么说。而且,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托马斯医生醉成那样,我被迫送他回家。没错,他们都喝晕了。就因为这个原因,我不能责怪他们——我是说责怪那个拿走照片的人。”乔治·克劳福德摇头笑着说,“我觉得是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因为他们刚刚坐下之后不久,维克多就说那张照片是他的。他当时已经有点儿醉意了,您明白了吗?我直截了当地说他搞错了,但是,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固执己见。我们为了这个东西,还争论了几句……最后他承认,那可能不是他的照片,他家里的完全相同的照片,可能是用同一张底片冲洗出来的。不管怎么说,我听到他们在讨论那张照片,所以,肯定是他们当中的一个人,拿走了照片。第二天早上,我的妻子就发现照片不见了。正好,斯特维尔先生和巴斯勒来了……”
经过介绍之后,两位新的顾客落座了。旅店老板毫不迟疑地说起了照片的问题。
“乔治。”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尽力克制着情绪,“看在老天爷的分儿上,别为了这点儿小事儿纠缠不休!……我们已经说过了,我们没有拿您的照片,巴斯勒、托马斯,还有我都说过了。”
“那么,就是那个演员或者是演员的朋友……”
“我想不会吧。”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摇头回答着,“另外,我记得在我们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我把照片放回了原处。我真不明白……”
“您知道我和艾丽斯,都很珍视那张照片,因为……”
“乔治,我可以把我那张给您。我保证!……我说过了,我的那张和您的那张一模一样……”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大大咧咧地说,“好了,乔治,行行好,别嘟嘟囔嚷的,赶紧给我们送几杯啤酒来。”
等旅店的老板端来了啤酒,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就向两位侦探,介绍了他们和演员相识的过程。
在上个星期五,斯特维尔教授、巴斯勒和格兰特医生,就在这里喝酒,他们遇到了来喝酒的尼盖勒·芒松——旅店是结交朋友的最佳场所。他们一见如故,并且约好了第二天晚上再见面,以便增进感情。斯特维尔教授刚要详细地介绍,星期六晚上的过程,却被赫斯特警官打断了。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说,重要的是确认他们在此之前,没有见过尼盖勒·芒松,接着,警官又要求他们,分别介绍案发时看到的情况。巴斯勒·霍肯斯看了教授一眼。得到首肯之后,他开始了叙述。
巴斯勒·霍肯斯的叙述对于侦探们,并没有太大的帮助,因为在坠楼的时候,巴斯勒并没有看到现场的情况。在听到惊叫的时候,他离庄园还有大概二十米远。
“芒松先生也邀请了您,下午去庄园做客?”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问道。
巴斯勒·霍肯斯用手捋着乱蓬蓬的头发,似乎是要把头发弄顺。
“是的。幸好斯特维尔先生在星期天的上午提醒了我。否则的话,我十有八九会忘记这回事。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斯特维尔先生,不是因为他的善意……”
“巴斯勒,别说这些。”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你还是照实回答警官的问题吧。”
“从村子走到庄园的过程中,您没有遇到其他人吗?”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又问。
“在路上的时候,我偶尔能够看到斯特维尔先生的背影。”巴斯勒·霍肯斯点头回答,“他走在我的前面,不过有一定的距离……”
“其他人呢?”
这个问题,似乎让巴斯勒·霍肯斯感到很吃惊。他犹豫了片刻,然后又转头看着斯特维尔教授。
“你怎么了,巴斯勒?”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问道,“你为什么不回答警官的问题?”
“好的……我当然会回答……”巴斯勒·霍肯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其实,我看到了戴维德。他出现在靠近庄园的一条小路上……”
“戴维德?……”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干巴巴地问,“戴维德是谁?”
“是一个牧羊人。”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替巴斯勒回答,“一个年轻人,而且很粗野。全名是戴维德·里恩德,他喜欢随心所欲地四处闲逛,不分时间和地点。他在那里出现,并不能说明什么……”
“我感到有些疑惑。”巴斯勒·霍肯斯偷眼看着其他几个人,“星期六的晚上,我曾经瞥见他。戴维德·里恩德当时怒气冲冲地,正瞪着我们这一桌人。我觉得很奇怪,仔细观察之后,我发现他实际上是朝尼盖勒·芒松先生怒目而视。他的眼神很轻蔑……斯特维尔先生,您没有注意到吗?”
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清了清噪子,似乎有些不自在。
“我注意到了……戴维德·里恩德当时的表现,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看到他起身离开的时候,朝地上吐唾沫——朝着我们的方向,他还嘟嘟嚷嚷地说了些什么。尽管如此,侦探先生们,如果是我,我就不会太在意这种细节。我刚才说过了,那个孩子并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他在喝过酒之后,往往会胡思乱想,很可能对任何陌生人做出无礼的举动……”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找机会问一问这个年轻人。”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在小本子上做了笔记,“很好,现在我们洗耳恭听您的证词,斯特维尔先生。”
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的证词非常准确,也没有任何离题的废话。赫斯特警官在心中暗暗地赞叹,觉得应当把教授的证词誊录出来,作为教导其他证人的范本。
“……下午三点刚过的时候,我走到了斯泰瑞尔斯庄园的围墙边。在那个位置上,我只能看到庄园的房顶。不过环绕栅栏的树丛,会时不时地露出一丝缝隙,我能够偶尔看到房子的全貌。所以在某一个瞬间,我看到有人坐在了窗台上。”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娓娓地诉说了起来,“那条小路距离那幢出事的房子,不过六十多米远,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所以我能够毫不困难地分辨出那是房子的主人。我走上了穿过草坪的小路,同时心里在琢磨,尼盖勒·芒松做出这个动作的含义。接着,我看到窗户下面的小路上,就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是,她手上举着的照相机,让我明白了芒松先生的意图。悲剧发生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小路的中央,距离女演员有大概三十米远近,距离死者的远近也差不多。在我和他们之间的草地上,种植着非常繁茂的杜鹃花,所以,我的视线时常受到妨碍,无法保证清楚地看到现场的情况。另外,我当时并没有留心观察尼盖勒·芒松,因为他好像并没有看到我。他很可能没有注意到我,因为他正忙着朝女演员……不对,是朝着镜头微笑。另外,我在夯土地上走动的脚步声很轻。
“不过,当尼盖勒·芒松先生从窗户里,探出身子的时候,我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影子。在这种时候,脑子的反应速度很快,大概就四分之一秒的时间。我立刻抬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尼盖勒——就在一根树枝的上方。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他悬在半空中,张大了嘴巴,眼神惊恐,两手前伸,拼命地想要保持平衡。我并没有看到,他将要掉下来的那一瞬间——不过,我再强调一遍,他掉出来的时候,姿态完全不符合意外事故的假设。他的样子像是被人推了下来,而且,我可以发誓,当时他的身后没有人,至少在窗框的范围里,看不到有形的人影。
“我立刻跑过了草地,只用了五、六秒钟,就跑过了三十米的距离。年轻的女孩儿开始尖叫,两手抱着头,她的面前就是尼盖勒的尸体,摔得骨断筋折。被她扔掉的照相机,就摔在了他们之间的地面上,显然也无法‘工作’了。这种对比太过残酷了,但是,当时在我的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出现了这种念头,使得我面前的景象更加恐怖。在楼上的窗户里,出现了另一个女人,也在尖叫……唉,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显然认为,这些叙述很有意义,他又详细地询问了悲剧发生之后的混乱情况。不过,他所得到的信息,对于随后的调查工作,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帮助。最后,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又开始询问马德琳娜·霍勒的神秘死亡事件。
“……我们从海伦·芒松太太那里,听到了这个故事,就在不到两个小时之前。”赫斯特警官简短地叙述了一遍他听到的故事。
“警官先生,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这个故事。之前居然没有人告诉您,真是奇怪。”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若有所思地咬着刚刚摘下的眼镜的一条镜腿儿。
“您好像话里有话……”
“是的,我觉得这非常奇怪。有人紧急地把您派来,协助本地的警方,但是,他们居然没有提到马德琳娜·霍勒——那件事情和尼盖勒·芒松的案子,似乎有些联系。”
“我们今天下午,见到了韦斯顿上校。现在想起来,他的态度非常保守、含糊、有点儿……”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迟疑了片刻,忽然摇了摇头,“算了,我们明天还会见到他。在此之前,您能否介绍一些,关于马德琳娜·霍勒神秘死亡事件的情况?”
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不慌不忙地点燃了一支雪茄。
“很自然,验尸官的报告说是死于意外事故,不过所有的人都知道,其实不是那么回事。我要强调一点:案发之后,在走廊上找到的指环,就是爱德华爵士的,他在前一天晚上,从一个首饰盒里,拿出了一些珠宝,准备拿到珠宝匠那里清洗,结果丢了一个戒指。这是爱德华爵士自己的说法。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套在哪个手指上,那枚戒指都不可能,让戴戒指的人隐身。据我所知,有很多人都徒劳地尝试过。”
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说到这里,两眼注视着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自从发生这件悲剧之后,爱德华爵士就一蹶不振。他在庄园里过上了隐居的生活,而且,他的头脑很快就开始不管用了。不过他很长寿,居然死在了两个孩子的后面。他的儿子阿瑟死在了南非;他的女儿瑟利亚,死于一起铁路事故,比阿瑟要早很多年。”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点了点头,然后又问:“我不明白的是,那个指环的故事,以及指环和女巫之间的关系……还有,马德琳娜·霍勒到底为什么,会被指责是一个女巫?”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仅仅是因为人们认为,她的行为不检点,并因此怀疑,她用了什么法子,引诱一个刚刚丧妻的鳏夫。至于指环和女巫……”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微微一笑,“我明白,您不是本地人,否则您不可能不知道,女巫维西娜的故事……”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皱着眉头,满脸狐疑之色;但是,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了好奇的光芒。
“别担心,这只是一段传奇故事。”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沉着地宣布说。他朝着吧台的方向喊了一句,“嘿,乔治,给我们再来一轮啤酒……女巫维西娜是……正好,巴斯勒,鉴于你今天晚上少言寡语,就由你来向两位侦探先生,介绍一下女巫维西娜的生平和逸事吧。”
巴斯勒·霍肯斯无精打采地开始叙述,而且胡乱地打着手势。
“维西娜是达特穆尔地区,长得最丑陋的女巫。她的相貌……满脸的皱纹,就像核桃壳一样,而且布满了脓包和瘤子,她的头发像稻草,长长的鹰勾鼻子,牙齿发绿,满嘴恶臭……她……”
“非常精彩的描述,巴斯勒!……”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用高傲而宽容的语气,打断了巴斯勒·霍肯斯的叙述,“最让人恐惧的是,维西娜的言行的恶毒程度,超过了她的丑陋!……她选择住在这里最高的岩石山上——那里距离这里不远,就在通向塔维斯托克的路旁。在她的住所附近有一个泥潭——那是一个非常深的泥潭,能够吞没不幸掉进去的任何东西……而且,掉进去的人并末一定是因为意外——因为,女巫维西娜就守在旁边!
“只要有行人经过那里,她就会召唤魔法,在周围形成厚厚的迷雾。行人必然会在雾气中迷失方向,会走到泥潭的旁边;女巫维西娜就在那里等着,只要轻轻地一推,那个人就掉下泥潭里去了。荒原上的居民长久以来,都无法对抗女巫的魔法,他们都尽可能地,避开了那条路,远离那个可怕的陷阱。终于有一天,他们看到了一线希望,有了摆脱噩梦的机会: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出现了,他曾经有恩于小精灵,并因此得到了一枚魔法戒指,只要把戒指套在手指上,他就能够隐身。听到女巫维西娜的故事之后,那个年轻人立刻前去铲除邪恶的女巫。
“看到年轻人接近之后,女巫维西娜就用浓雾把他包裹了起来。年轻人悄悄地把指环戴到了手指上,他敏捷地避开了致命的泥潭,开始攀登陆峭的岩石山。他悄悄地爬上了山顶,来到了维西娜的身后。维西娜仍然在盯着刚才年轻人消失的地方。年轻人猛地一推,就把女巫推下了山崖;他的动作很猛,维西娜没有来得及跨上她的魔法扫帚,于是她就摔在了山崖下面。”
“我有些明白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愉快的笑容,就像一个刚刚听到了,引人入胜的故事的孩子。
“在我们的国家——英国各处,都流传有各种各样的传奇故事。”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评论说,“不过,如果我们进行一项评选,按照传说的数量和质量,来评选各个郡的民间传说,我相信夺冠的一定是德文郡。我们刚才听到的,就是一个民间传说,对吗,维克多·斯特维尔先生?”
“当然了。”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点头笑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维西娜……”
“不,我说的并不是维西娜,而是隐身人——就是大家怀疑,在斯泰瑞尔斯庄园里,出没的隐身人。他恶意地谋杀了马德琳娜·霍勒和尼盖勒·芒松,从背后把他们推了下去。”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从夹鼻眼镜的镜片上方盯着教授,“您真的认为,这里有一个隐身人?”
这时候,“红狮子”旅店的主人——乔治·克劳福特走了过来,乔治身后跟着托马斯·格兰特医生。医生和蔼地微笑着,向两位侦探打招呼,然后也坐了下来。他刚一坐好,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就大声地请求医生,就隐身人发表一下看法。
上了年纪的托马斯·格兰特医生,显得很是窘迫,他用困惑的目光,看了一圈桌边的听众,然后,他用微弱的声音说:“尽管不喜欢作这种评论,但我个人觉得,没有什么怀疑的余地。上个世纪末是爱德华爵士的第二任妻子,几年前是三个年轻的女孩子,现在又是年轻的演员……”
“什么,三个年轻的女孩儿!……”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突然诧异地嚷了起来,他的声音如此响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你们在说什么?”
“我是说死去的三个女孩子……”托马斯·格兰特医生点头微笑着说。
“什么,有三个死去的女孩子?他们是怎么死的?”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用苍白的语调问道。他连续整了两次头发,想要把那缕不听话的头发,放回他紫红色的头颅上,但是没有成功。
“噢,天哪!……你可千万别跟我说,她们也是被看不见的人推了下去!……”

第一条线索
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讲述了艾莉莎·郭德、康斯坦斯·肯特和艾妮·克鲁克三个少女,先后凄惨的连续失踪事件。他说完之后,坐在桌子边上的几个人,瞬间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只剩下周围嘈杂的谈话声。
在听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叙述的过程中,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一直保持着冷静,稳稳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两只手交叠在胸前,时不时地吸两口他的烟斗。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那原本红润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最后竟然变成了惨白的颜色。他的目光惊恐不已,呆呆地瞪着斯特维尔教授。
几秒钟之后,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三个受害者被隐形的东西……在案发现场附近,还有神秘的纸牌……一匹红色的马冲上了天空,马上还有一个无头骑士。天哪,再这么下去,我就会退回到童年时代,会相信大灰狼的故事!……”
“这么说来,韦斯顿上校也只字未提,那三个年轻女孩儿的故事?”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问道。
“不,没有。”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强忍着怒气,生硬地回答道,“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们。不过,他明天就会和盘托出的,我向你们保证!……顺便说一句,需要向我解释一下,这种闷声不响的做法的人,并不止他一个家伙。现在……”赫斯特警官倏地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盯着巴斯勒·霍肯斯,一音一顿地问他,“一匹马上有一个无头骑士,然后马腾空而起,您确定你看到这些东西了?”
“那大概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天晚上,我喝酒喝得有点儿多,这我承认。”巴斯勒·霍肯斯点了点头,语气强硬而肯定,“但是,我不会改变说法,我确实看到一匹白马从我面前经过,马上面有一个骑士,那个骑士穿着一件披风或者大衣,而且他没有脑袋。那匹马飞奔而过,在逐渐远去的过程中,它逐渐升高,等我看到它飞上天空的时候,它的位置已经升得很高了。”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中风了。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便冷静下来。他艰难地忍住了,想要发出感慨的冲动。
“您看到无头骑士的时间,是在第一个受害者艾莉莎·郭德失踪的前一天晚上?”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开口了,他朝巴斯勒·霍肯斯冷静地问道。
“是的。”巴斯勒·霍肯斯点了点头,“在三天之后,我们在溪流里找到了她的尸体。”
“那么,您是在哪儿看到那个神秘的骑士的?”
“关于这一点,我真的记不清楚了。”巴斯勒·霍肯斯摇头苦笑着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不记得我那天晚上,究竟去过哪儿……”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向了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
“斯特维尔先生,您刚才详细地介绍了情况,但是,您没有透露您的看法……”
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迅速地瞥了一眼巴斯勒·霍肯斯,然后耸了一下肩膀开了口。
“我觉得你那天,确实喝得太多了,巴斯勒。升上天空的白马……不,我无法相信。”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摇头苦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撤谎,巴斯勒,我从来都不会怀疑你的诚实。你那天晚上,可能真的看到了一匹马,我相信这一点;但是,马会逐渐升上天空……肯定是你的头脑发晕之后,所产生的幻觉。”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用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大声地吼叫着:“见鬼,真是见鬼!……是我一个人发疯了,还是这里所有的人,现在都丧失了理智!……”警官愤怒地说,“不管多么荒谬,隐身人的故事当中,还多少有一些逻辑性!可是你们说的纸牌和无头骑士,还有突然长出翅膀的白马……天哪,这些东西都毫无关联,也完全不符合逻辑!……”
“不,警官先生,在这一点上,您想错了。”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作出了回应。他拿出了一支香烟,看了看,然后才点燃,抽了一口之后,斯特维尔教授开口说道,“在腾空而起的白马和纸牌之间,的确有很直接的联系。”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呆若木鸡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一听这话,赶紧用略带狡黠的语气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白马和纸牌背后,应该还有另外一段传奇的故事?”
“您没有猜错,而且,那还是本地区最出名的故事之一。”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笑着点了点头,“故事中有一个倒霉的男主角,叫做简·雷诺尔多。他是一个坏孩子,他把灵魂卖给了恶魔。他难道不知道撒旦讨厌被欺骗?不管前因后果如何,雷诺尔多最终付出了性命。距离这里大概二十英里远的地方,在荒原高地上,有一座圣潘内哈教堂。在一六三八年十月的一个晚上——确切地说,应该是二十一日的晚上,牧师正在喋喋不休地说教的时候,简·雷诺尔多就混在教众当中。他昏昏欲睡,手上拿着一盒纸牌。突然,惊天动地的雷声响了起来,晃动了教堂的穹顶,耀眼的闪电也照亮了教堂。雷电越来越猛烈,最后撒旦出现了,他穿着一件红色的披风,骑着一匹马。撒旦把马拴到了教堂的尖顶上,他揪住了简·雷诺尔多的脖领子,把他扔到了红色的坐骑上面,然后就突然消失了——就像他出现时一样迅捷,只留下了一股硫磺的味道。在附近旅店旁边的地面上,人们发现了四张简的纸牌。纸牌组成了特殊的形状,每张纸牌都分别代表一种花色——我们把那叫做‘恶魔的纸牌’。因为受到当晚的暴风雨影响,教堂受到了严重的损坏。四个人被坠落的石块砸死了,还有很多人受了伤。这是一段真实的灾难,被记载在荒原高地的教堂的墙壁上。
“至于无头骑士的传说,这种故事频繁出现在,达尔穆尔平原的传说当中。我现在想不起来具体的例子,不过,我需要补充一点:在很多故事当中,马匹都没有头。”
“我受不了了,再这么继续下去,我的头也要丢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嘀咕着。他现在已经顾不上理会,搭在额头上的那缕头发了。
“斯特维尔先生,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您认为村子里的三个女孩子,都出于某种原因,把灵魂卖给了恶魔。可是,她们在某些事情上,违背了恶魔的意愿。于是,撒旦便惩罚了她们——把她们从高崖上推了下去,并且在她们的身后,还扔下了几张纸牌。”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微笑着点头问道,“撒旦一直用这种方法来表明身份,并且向他的追随者发出警告,让那些异想天开地企图欺骗他的人,知道那样做的后果,是这样吗?”
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然后开口说道:“您所说的这些话,听上去都相当荒谬,我很想揭穿其中的真相,仅此而已。”
“可是,斯特维尔先生。”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不依不饶地追问,“对于这些事情,您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沉默了片刻,终于给出了回复。
“在第三个年轻女孩儿死去之后,我的妻子提出了一种假定;后来多数村民,也同意这种假设——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缓缓地开口说道,“尽管这种假设,无法解释所有的秘密,在我看来,它已经足够可靠了,更何况事实都支持这种假设。好吧,我来介绍一下这种假设。”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点了点头,一边做出手势,请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尽管往下说。
“就像我已经介绍过的,在每一起悲剧之前不久,受害者都会表现得兴高釆烈,神采飞扬,就好像是刚刚陷入爱河的女孩子。在这三个案子当中,根据多数证人的说法,被害的女孩儿们都走向了许愿崖,她们的身边——或者是看起来——似乎还有人相伴。考虑到时间和地点,陪伴她们的肯定是她们的男朋友,在三个少女坠崖的那个年纪,找一个男朋友,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但是,在这三个案子当中,男朋友都没有现身,甚至没有为女孩子的失踪而感到焦虑。最后,这些女孩子们都先后死了,他还不出现,这就太奇怪了!……由此推断,我们不难猜测,这三个女孩子的男朋友,应该都是同一个人……连续三年,他结交了三个‘女朋友’,而且,她们都意外地摔断了脖子……这也太出格了,于是大家逐渐认定,是一个凶手在三年中连续作案。一个疯狂的、富有魅力的、恶魔一样的凶手,冷酷地谋划并实施了三起谋杀……而且,各种迹象都表明:凶手就住在这个村子里——或者是附近的区域。
“问题是:我们一直无法确定。谁是这位具有致命魅力的罗密欧?……村子里出现了各种相互矛盾的说法,各种流言飞语漫天乱飞。我们听到过各种,极尽荒唐的猜测,村子里的生性活泼的年轻人,多数都轮番受到了莫名其妙的怀疑。年轻人……还有不那么年轻的人。但是,这种秘密的调查工作,做起来相当困难,尤其是针对前两个受害者的调查。您明白吗?在艾莉莎·郭德摔死的时候,人们并没有太多地考虑,她被谋杀的可能性。第二年,康斯坦斯·肯特死的时候,有人开始暗中怀疑,她是被人给谋杀了,但是,也没有谁公开地提出质疑。等到轮到艾妮·克鲁克死的时候,那位爱慕者自然是加倍地小心,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你快别开玩笑了,根本不是什么爱慕者。”托马斯·格兰特医生义愤填膺地接口说道,“应该说是恶魔的亲信,撒旦的走狗!……”
“没错,撒旦的走狗。”巴斯勒·霍肯斯随声附和着,而且,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不像年迈的医生那样目光平和。
“在我看来,这很符合逻辑。”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得意地宣布说,“可是,哎呀!……这些讨论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转脸朝向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亲爱的教授,刚才您叙述案情的时候,我立刻就想到了,疯狂的‘诱骗者’的这种可能性。但是,最关键的问题是,他如何隐身!……既然这么多证人,都可以作证,那么,凶手竟然能够在人前隐身,这就是一件事实!……我记得第二个受害者,是独自出现在悬崖的边缘上,然后有人看到,她被推了下去!……当时并不只是一个证人,看到了那一幕惨剧,而是两个证人!……那是两个年轻人,对吗?”
“确实如此,两个青年。”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点头回答说,“约翰和白蒂,他们早就结婚了,现在已经当爹当妈了。”
“另外,有人看到康斯坦斯·肯特走上了通向悬崖的小路,她在一棵树旁边停了下来,和某个人说话,但是她的身边,当时没有任何人!至于最后一个受害者……”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说到这里,转向了巴斯勒·霍肯斯,对他说道,“还是您,是您亲眼目睹艾妮·布鲁克走向许愿崖。”
巴斯勒·霍肯斯伤心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开始尽可能详细地,叙述他那天晚上看到的情况。
“……艾妮·布鲁克看起来很开心,好像在和人交谈,但实际上,那里只有艾妮一个人,在独自行走……正在顺着小路走向许愿崖。”巴斯勒·霍肯斯目光空洞地开了腔,“当我意识到,艾妮·布鲁克小姐所面临的危险之后,我曾经尝试过要警告她,但是,我的嗓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有可能是因为太激动、太惊慌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喝多了——估计第二种可能性更大……”巴斯勒·霍肯斯遗憾地长叹一声,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我无法忘记那一幕:在月光下,一个兴高釆烈的小姑娘,背对着我逐渐远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走向龙潭虎穴……而我在一旁无能为力。”
巴斯勒·霍肯斯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搓着手。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狂躁地挠着后脖颈子,显得很气恼。
“老天爷,这完全违背常识。请哪位能够告诉我,这三起年轻女孩儿死亡的案件,和五十多年前的马德琳娜·霍勒案有什么关系?”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摇头晃脑,激动不已地喘息着,“再说,这三起事件和尼盖勒·芒松坠楼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真是发疯了,我们要寻找的凶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
“一个异常邪恶的罪犯……”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低声说,“这毫无疑问。”
托马斯·格兰特医生和巴斯勒·霍肯斯,都郑重地点头表示赞同。
“维克多·斯特维尔先生。”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突然开口发问了,“您能否把刚才,你所叙述的内容写下来?另外,请你再加上那段时期,村子里发生的各种事情——不管是重要的,还是看起来好像平常的事情。”
“没有问题!……”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两手一拍,笑着点了点头,显得十分轻松的样子,“而且,我根本用不着费力,因为我当时,就为了这个目的,专门记了笔记。您可以随时到我家里,来取那份记录。您明天来吧,就在下午茶的时间,好吗?”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接受了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的邀请,并提前感谢斯特维尔教授的笔记,可能给调查工作带来的帮助。
接着,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又向托马斯·格兰特医生,详细询问了尼盖勒·芒松坠楼的情况。
“……没有,我并没有感觉到有风吹过,至少我没有这种印象。因为我的扶手椅的方向问题,演员并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我并没有朝他的方向看过去,不过,我能够感觉到他的身影。”托马斯·格兰特医生仔细回忆着回答道,“不管怎么说,我都非常肯定一点:在尼盖勒·芒松先生坠落的那一刻,并没有任何人接近尼盖勒·芒松。”
“尼盖勒·芒松先生坠落的时候,芒松太太在干什么?”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又掏出了小本子和铅笔问道。
“她站在壁炉台前面。”
“她在干什么?”
“她的手上拿着一个小雕像,我觉得她正在,看着她的丈夫。”
“您觉得?”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笑问道。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要告诉您,这只是我的感觉。”托马斯·格兰特医生嘟囔着说,“因为,我当时并没有,一直紧盯着海伦·芒松太太看。”
“您看到弗兰克·霍洛维先生,推开门了吗?”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继续追问道。
“嗯……没有。”托马斯·格兰特医生摇头回答。
“您的意思是说,在尼盖勒·芒松即将坠落的那一刻,房门口没有任何人?”
“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没有朝着门口的方向看……”托马斯·格兰特医生两手一拍,一脸无奈地摇头苦笑着回答,“我的目光很随意地,看着矮桌上的酒瓶,矮桌就放在我的面前……”
“那么,您听到开门的声音了吗?”
“不……没有,我没有这个印象。”托马斯·格兰特医生烟头回答,“不过,我的耳朵不那么好使……”
“那么,您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弗兰克·霍洛维先生出现在了客厅里?”
“让我想一想……”托马斯·格兰特医生说着,沉吟了片刻,缓缓地开了口,“海伦·芒松太太当时呆立了片刻,然后,她就开始惊叫,并且朝窗户赶过去。我也站了起来,这时候,我看到弗兰克·霍洛维先生,迅速地赶到了我的前头,走到了芒松太太的身边。”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沉吟了片刻,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等到他们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之后,几个人都起身离开了。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和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一起,都直接走向了楼梯,他们的房间就在二楼。上了楼梯之后,他们互相道了晚安,并且交换了眼神——但是,他们的眼神中,丝毫看不到乐观的情绪。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关好了房门。尽管忙了一天,尽管旅途劳顿,他还是决定先不睡觉,而是吸上最后一斗烟。他打开了窗户,然后把胳膊肘支在了窗台上。在他的下面,灯光从旅店底层的窗户里透了出来,形成了一个个明亮的光圈,灯光也照亮了一部分周围的树木。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旅店外面达特穆尔荒原的荒凉地貌,附近湍急的河流发出了低语,但是,毫不妨碍这里令人震撼的寂静感觉。
晚风送来了远处羊群的咩咩声。一种凄凉的感觉,突然袭上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心头,图威斯特博士也分辨不清楚,究竟是受到了周围的环境影响,还是因为他和赫斯特警官,所共同面对的、难以置信的这起谜案。他们两个人曾经共同处理过,很多既邪恶、又神秘莫测的案子,但是,这个案子不像是警方的调查工作,更像是怪诞的童话故事。
当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刚刚走进斯泰瑞尔斯庄园的时候,他满怀信心;当他听到第一批证人的证词之后,他有一些迷惑;当他听到了马德琳娜·霍勒的离奇死亡之后,再考虑到这和尼盖勒·芒松坠楼案的相似程度,博士感到很惊诧——而剩下的故事,真真正正地让他搞糊涂了。这么多的证人,不可能都说错了,不可能——不管他们叙述的事情,听起来多么地荒谬。
不过,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也有一些发现,特别是他注意到了一条,很可能意义重大的谎言,但是,整个案情看起来,异常地隐晦而模糊,就像是凄惨的民间传说的大杂烩。在图威斯特博士的办案经历中,他的小小的灰色细胞①还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地踌躇不定。
①典出英国侦探小说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指侦探进行推理的时候,所运用到的头脑智慧。
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突然打断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思路。他抬头喊了一句“进来”,等到门开了之后,博士头也不回地说:“阿彻巴尔德,我猜测您和我一样,根本睡不着觉。”
门口出现了一个魁梧的身影。他轻轻地关好门,然后回答说:“是的,我也睡不着。不过我并没有浪费时间,我刚刚想到了一个疑点。”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认真自满地说道,“您还记得海伦·芒松太太的某些话吗?当时听起来并不起眼,但是,结合我们现在了解到的情况,我觉得很有深意。”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大步流星地走到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面前,冲着他坐下说,“她说在丈夫醉醺醺地,从旅店回来之后,说过一些‘不着边际’的胡话。”
“我当然记得,他说过‘三个死去的女孩儿’。”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点头回答,“您正在想这句话,对吗?您由此推断出了什么?”
“我的结论是,他被干掉了。”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点头回答,“原因很简单:他发现了谋杀那三个女孩儿的凶手的真实身份。”

在许愿崖上散步
第二天早晨阴云密布,但是,忽然一阵狂风袭来,卷走了乌云,带来了一线晴空的希望。
上午十一点钟的时候,伴随着第一缕阳光,韦斯顿上校踏入了斯泰瑞尔斯庄园。他简短地和两位正在等着他的侦探,打了一个招呼,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无疑是尼盖勒·芒松在临终时候的照片,也是死者最后的一张照片。
窗户占据了那张照片的大部分,所以,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和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能够看到一个非常清晰、非常准确的尼盖勒·芒松的正面像。死者坐在窗台上的位置,和证人们的证词完全相符。那位男演员似乎很放松,坐姿也很稳定,完全可以排除滑倒、或者意外摔倒的可能性。尼盖勒满脸灿烂的笑容,也彻底打破了自杀的假定。除了这些东西,两位侦探看不出什么其他的奥妙。
“真他娘的遗憾,要是照片的视野,能够再大一点儿就好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啧啧叹息着说,“那样的话,我们也许能够,看到更多的细节……更可惜的是,这张照片没有照到,他身体前倾的一瞬间。上校,您说得很正确,这张照片无法提供什么重要的信息。其实,我也没有指望,能够有什么重要的发现——我不指望天上能够掉下来牛肉馅儿夹心大烧饼。”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目光,突然离开了照片,转而牢牢地盯住了韦斯顿上校的眼睛。
“对了,昨天您走了之后,我们了解到了不少东西……”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简要地,叙述了一遍昨天的所见所闻,他的语调严厉,近乎于责备。苏格兰场的警官说完了之后,本地的警察局长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们现在已经明白,这个案子的背景多么复杂了……我昨天并没有过多地介绍背景,就是为了不影响你们的判断——就像我昨天说的那样。”韦斯顿上校摇头晃脑地,连声叹息着苦笑说,“我希望你们能够,先不带任何偏见地,调查演员的死亡事件。现在你们既然已经了解了,和这个案子相关的各种谜团。验尸官的鉴定被推延了几天,可能会是下个星期。先生们,我想验尸官很有可能,会再次给出‘死于意外事故’的结论——就像那三个年轻女孩儿的死亡一样。嗯,我知道马德琳娜·霍勒的案子,最后也是同样的结果——尽管当时塔维斯托克和附近的区域,还不归我管。除非……”韦斯顿上校的眼睛盯着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说,“除非你们能够,在此期间,成功地将所有案件的真相,全部大白于天下。警官先生,我想您知道,您的老板是我的私交,他对您赞誉有加。您似乎有能力解释,各种神奇的事情……”
“我们还是不要夸大其词的好。”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低下了头,但是,他的脸因为骄傲而涨红了。旁边的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既同情而又调皮地看着赫斯特警官。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向我保证过了。”韦斯顿上校拍手笑着说,“在尼盖勒·芒松死后的第二天,我就给您的老板打了电话,他说这种难题,必然会被化解,因为他的手边,就有一个这方面的专家,而且。很快就会被派来处理这个案子。一个善于解释各种奇迹的专家——这是他的原话……”
“‘奇迹’……这个词非常恰当。”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点头说,“一匹会飞的马和一个看不见的凶手,除了‘奇迹’,还能有什么其他解释?”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皱着眉头,在壁炉台前面走了几步,然后又回到了韦斯顿上校的跟前。
“不管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都必须严肃地,对待这个迷案。不过,我们必须用系统而严谨的方法来分析。”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一脸肃然地说,“其实,今天早上,在您到达这里之前,我就在和我的朋友,进行了仔细的分析。我们现在只关注,尼盖勒·芒松先生死亡的案件,先不考虑其他的因素。”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说着,转头冲向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请您向上校介绍一下,我们已经得出的结论……”
“对于这个案子,我们始终把它,当作一起谋杀来考虑。”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开口说道,“我们认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对尼盖勒·芒松先生实施了谋杀。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这个凶手使用了非常狡猾的诡计。我们完全从现实的角度,分析了这个问题,完全从现实的角度考虑——也就是说,先排除了所有的其他因素:心理上的因素、感情上的因素等。基于如上的原则,我们的分析得出了结论:凶手只有可能在两个地点作案。一个地点就是这间客厅,另一个地点是客厅外面的某处。既然我们现在就在客厅里,不妨先讨论第一种作案可能性。案发的时候,客厅里有两个人,当然还有一个第三者——弗兰克·霍洛维先生,他自称站在客厅的门口。我之所以说‘自称’,因为这是他自己的说法,没有人能给他作证。两位证人能够肯定的是,在弗兰克·霍洛维先生自称的‘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之前,弗兰克并没有出现在客厅里面。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暂时排除弗兰克·霍洛维先生作为凶手的可能性。如果他是凶手的话,他只能在其他地点作案,不可能在客厅里面作案。我们只能作出如下的推断:弗兰克·霍洛维先生所拥有的作案时间很短,从尼盖勒·芒松坠楼的那一刻开始,到有人注意到霍洛维先生出现在客厅里,这中间最多只有十几秒的时间——证人看到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刚刚发出尖叫、并且抓住窗框、浑身发抖的海伦·芒松太太身边。
“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在案发的那一刻,托马斯·格兰特医生和海伦·芒松太太,两个人当时的位置都很明确,一个人在这把扶手椅里,另一个人在壁炉台前面。”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起身指示着说,“两个人对于彼此的位置,都作出了相同的证词,而且弗兰克·霍洛维也证实了他们的说法。现在,根据我们给出的条件来判断,凶手必然是托马斯·格兰特医生和海伦·芒松之一。在最关键的一刻,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去观察另一个人的情况,因此,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用一个貌似平常的小动作,来实施这次谋杀。”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到这里,冲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点了点头,赫斯特警官很顺从地,回以点头表示赞同。
“现在的问题就是,海伦·芒松——或者是托马斯·格兰特医生,能够用什么方法,把尼盖勒·芒松先生从窗户上推下去,而且,能够使上足够的力度?
“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想到了一种方案,也是必然会立刻跳入脑海的方案:用一根竿子或者长棍,从远处推动尼盖勒·芒松的后背。但是,这种设想经不起推敲,只要稍加分析,就会遭到否定。即便说凶手拥有一种,近似透明的工具,他从哪里拿出这种工具来?作案之后,凶手又把那件工具,藏到哪儿去了?凶手又怎么能够保证,在关键的时刻,没有人注意他的动作?”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询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最后,韦斯顿上校烟头说,这确实完全不可行,即使用其他方法也不可行。
五分钟之后,三个人来到了那所发生惨剧的房子的外面,都站在墙根下面,仰头望着窗户——就跟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前的动作一样。
这一次,又是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首先发表了评论。
“如果假设,凶手从这一侧下手,他应当是‘拉’而不是‘推’了受害者。但是,用什么方法来拉呢?考虑到当时的环境,我只想到一种可能性:用一根非常细、非常坚韧,而且不显眼的线——比如钓鱼线,而且,凶手必须把线甩出去;沉重的投射物,比如说鱼叉、套索……都不行,必然会被人注意到。”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着,倏地转过身来,查看了一下从草地到天空的广阔范围,“还有一个难题,在窗户的正面,没有任何固定物,连一棵树都没有。如果使用牵引的方法,凶手的位置应该足够高,因为证人的说法是,尼盖勒·芒松‘直着向前’摔了出去。那么,布设牵引机关最有可能的地点,就是侧翼建筑上的、同一层的两个窗户之一,也就是弗兰克·霍洛维房间的窗户和走廊上的窗户。当然,如果从侧翼的窗户处作案,受害者摔出去的时候,应该稍微‘歪向一侧’。同样的道理,如果凶手在我们站立的这个位置上作案,受害者应该向下,稍稍‘俯冲’着摔出窗户……”
“如果是在楼下作案,那么,凶手只可能是纳塔丽莎·马尔维娅小姐。”韦斯顿上校摇头说,“麻烦的是,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就张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而且,他看到她正在给她的情人拍照。即便她用非常巧妙的手段,而且,她还非常走运地,利用了斯特维尔教授,没有留意的一、两秒钟时间,马尔维娅小姐也没有办法解开牵引物,并且把绳子藏起来——斯特维尔教授正在往这边跑,而且,另外两个证人也出现在了窗口!……”韦斯顿上校皱着眉头说,“你们也许会猜测,照相机里藏着什么可怕的机关,趁早忘掉这种想法吧!……尽管那台照相机已经摔得不成样子了,我们还是能够进行检验,该有的零件一样都不缺,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零件。”
“还有一个问题!……”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也开口说道,“凶手如何把绳子的末端,系在受害者的身上?……在窗台上预先准备一个活结儿?还是用钩子之类的东西,钩住芒松先生的外衣?”
韦斯顿上校直摇头:“天哪,这都不可能。我们已经一厘米、一厘米地,仔细地检查了死者的衣服和尸体,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划痕和裂口。你要知道,我的脑子里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们甚至考虑过,另一种可能性:凶手先在窗台上放一个绳头,而不是活结,凶手猛地牵动绳子,导致尼盖勒·芒松失去平衡……但是,这样做也行不通。”上校烦躁地补充说,“凶手用力拉动绳子,必然会导致绳子坠落到地上。”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轻轻地抿着嘴唇,表明他也同样感到气恼。
“上校,您的分析很有道理,刚才的那些猜测都站不住脚。”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点头同意了,“我更倾向于认为,凶手是从窗户那里下的手,就是我刚才提到的两扇窗户。”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和韦斯顿上校面面相觑,一齐静静地听着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高谈阔论。
“马尔维娅小姐正在观察窗户的情况,但是,她是透过取景器观察的,也就是说,她的视野,受到了照相机镜头的限制。另外,不管她所拿着的照相机的镜头有多么干净,她也很有可能注意不到一根钓鱼线。但是随后的事情,就无法逃过证人的眼睛,马尔维娅小姐、斯特维尔教授,以及随后出现的证人,都在盯着案发现场。不行,这条路走不通……”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说到这里,一边连连摇着头,用左手弹着脑袋瓜儿,吃吃地笑了起来,“算了吧,我建议先去吃午饭,补充一下能量,让这些小小的灰色细胞,重新活跃起来,怎么样?”
在享用午饭的过程中,三位侦探的谈话主题,还是围绕着“隐身人”的问题展开。具体来讲,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满足于倾听,专心地对付盘子里的美食。他认为乔治·克劳福特的厨艺很出色,这种态度也博得了客桟老板赞赏的目光。在聊天的过程中,侦探们设想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来谋杀那个名叫尼盖勒·芒松的演员,也对凶手的身份,作出了种种猜测。他们的成果很丰富,但是很遗憾,没有一个能够令人满意。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的情绪很糟糕,他恼怒地把雪茄碾在了残余的土豆泥里面,把盘子当成了烟灰缸。
“一个人怎么可能让身体,变得和玻璃一样透明?从来没有这种奇迹,以后也不可能有!……”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大声怒吼着,“我拒绝相信这种荒谬的说法,见他奶奶的鬼去吧!……但是,总应该有一种解释!……”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忧伤地看着他朋友的盘子,以及盘子里的剩菜和雪茄。那根雪茄最后飕地飞出了窗外。
“应该有一种解释,没错,但是,是什么类型的解释呢?”韦斯顿上校叹息着说,“问题就在这里!……”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睁着两眼问道。
“先生们,你们不是本地人,所以,你们不熟悉这里的一些特点,也就不会注意到一些东西。”韦斯顿上校用说教的口气解释说,“达特穆尔可不是伦敦,我是在这里附近长大的。尽管我不像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那么权威,却也非常熟悉这里的历史……”
“很有意思。”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笑着点了点头,“既然您作了这样的比较,我也想到了一件事:以维克多·斯特维尔先生为代表,还有他的那些伙伴,你们似乎……倒也算不上是失败主义者……并不看好调查的结果吧。”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塔维斯托克的警察局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们不是本地人,所以,你们不明白。在达特穆尔这个地方,有很多事情、很多现象,简直是无法解释的。你们认为,这些代代相传的民间传说,都是毫无根据的故事?请一定要相信我,在每一个故事的背后,都会有一点儿真实的东西。另外,请你们记住,达特穆尔和任何其他地区都不同。在我看来,斯塔普勒佛德村发生的案件,就是一个例证。”韦斯顿上校转头面向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警官先生,就像您刚才说的,所有的事情,都会有相应的解释,但是,不一定是您能够接受的解释……我很清楚,我的这种说法和我的身份不符,你们肯定也会感到万分惊讶。你们来自首都伦敦,可是我再说一遍,这里不同。”
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
“上校,我们对于某些超自然现象的无知,确实可以支持您,刚才所说的论点。”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开口了,“但是,在这个案子当中,我非常肯定一点:把尼盖勒·芒松推出窗户的‘恶魔’,就是一个大活人——不管这个罪犯的作为,看起来多么不可思议。而且,也是这个犯人,连续谋害了先前那三个不幸的年轻女孩子。另外,我建议您先忘掉男演员的死亡事件,而是说一说十几年前,这里所发生的事情……”
三个人走出旅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斯塔普勒佛德村多数房子的房顶,都铺着石板,被明媚的阳光染成了金色。在绿色的背景衬托下,刷了白色石灰的墙壁,显得异常欢快;房子都散落在主要道路的两侧,毫无对称和规律可言,但是,这种杂乱看起来,反而给斯塔普勒佛德村增添了魅力。零星的茅草屋顶,从树荫当中一角一角地冒了出来,这儿一处,那儿一处。在这片宁静而祥和的风景当中,只有一条直线,那就是骄傲地俯视着小村子的教堂钟楼。
“您到底走不走,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朝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嚷道,“我们可不是来胡思乱想的!……”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在后面停留了几秒钟,继续凝视着迷人的风景。随后他点了点头,紧紧地跟上了两位警官的步伐。
“现在,我要带你们去那个著名的石崖看一看。”韦斯顿上校说,“之后我就必须离开你们了。”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点头表示感谢,韦斯顿上校继续说了下去。
“再回到我们刚才讨论过的话题。您要知道,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向您介绍的故事,那些让这个迷人的村庄,陷入惶惶不安状态的猜测和怀疑,我都一清二楚。其实,我们也悄悄地询问过一些村民,也有过相似的猜测。不仅仅是‘悄悄地’,而是非常秘密地询问——我们必须非常小心。只要我们稍稍作出某种暗示,怀疑某个人,或者是某家的‘男孩儿’,他们就会把我们拒之门外,而且,还是永久地把我们拒之门外。
“谁是那位神秘的引诱者?我们一直没有找到答案。”韦斯顿上校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确实得到了一些证词,很多人都说,小艾妮·克鲁克在遇难前的那段时间,‘好像有了意中人’,但是,没有人能够说出一个具体的名字来,也无法描述神秘的罗密欧的相貌——甚至连最简略的描述都不行。至于更早发生的两起案件,我们的调查更是毫无进展。尽管如此,我认为大方向是正确的。不管那个神秘的引诱者是谁,也不管他的相貌如何,他都是一个恶魔,是谋杀三个女孩儿的凶手。现在,尼盖勒·芒松也被谋杀了,是不是因为他发现了,那个恶魔的真实身份?……我不敢肯定。”韦斯顿上校说到这里,突然望着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和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好奇地问道,“对了,你们这么推断,有什么根据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依据。”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轻轻地咳嗽了两下,“就像您所说的,这只是一种猜测。不过,明天我们可能就会,知道更多的情况。”
五分钟之后,韦斯顿上校向两位侦探告别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和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顺着小路,朝着许愿崖顶的方向走去。
最初的三十多米坡度,走起来很缓和,但是,随后就是石崖的“脊背”部分,走上去相当陡峭。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攀爬得满头大汗,不住地喘息着,努力地跟在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身后。赫斯特警官心里非常疑惑:刚才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吃下的食物,顶得上三个壮汉的饭量,为什么现在反而能够在这种道路上,步履轻快?
等到爬到崖顶之后,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立刻瘫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只能够看着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在四处勘查。
“这里真是很独特的地形啊。”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一边继续察看着现场,一边点头评论说,“地面崎岖不平,到处都有这种大石块。不过整体而言,悬崖顶部是一个平面,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小舞台——这在花岗岩构造的山体结构中很罕见。”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深吸一口气,回头冲着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招呼一声,“嘿,阿彻巴尔德,快看看您的四周,这里的景色简直妙极了!……快来品味一下这难得的时光,您在伦敦可看不到这样的景致……啊,空气多么清新,还有令人心旷神怡的寂静,我甚至觉得这种环境,有利于刺激思维……”
“您怎么不说说,水流的声音?”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不满地低声嘟囔着。
“您是说那水晶般的窃窃私语?那迷人的耳语,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起维瓦尔第的《四季》①中春天的轻柔动人!……”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得意地说着,一面朝前走去,“啊,这里应该就是那个岩洞,约翰和白蒂就是在这里看到了康斯坦斯·肯特!……山洞只有不到一米的深度,说这是个洞穴,有点儿言过其实。过来,我的朋友!……”
①安东尼奥·卢奇奥·维瓦尔第(意大利语:Antonio Lucio Vivaldi,1678年3月4日-1741年7月28日),男,是一位意大利神父,也是巴洛克音乐作曲家,同时还是一名小提琴演奏家,《四季》是其小提琴协奏曲代表作。
“嘿,让我再喘口气……”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皱着眉头回答。
“您爱坐多久就坐多久吧,这并不重要。”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不耐烦地,一个人朝洞里走去,“现在您只需要展开想象的翅膀,想象一下天黑之后,这里的环境;再回想一下维克多·斯特维尔教授所叙述的场景。两个年轻人就藏在这里,小肯特顺着我们刚才走过的小路,悄悄地爬了上来。她兴高釆烈,哼着小调,然后她喊:‘喂,你在哪儿?’康斯坦斯·肯特喊了好几次,最后站在了这个位置上……”
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从小岩洞里钻了出来,绕过大大小小的石块,走到了悬崖的边缘,猛地停住了脚步。他稍稍探出头去,一动不动地俯看着下面。
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艰难地站了起来,悄悄地走到了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的身边。赫斯特警官发现崖顶有三十多米高,山体陡峭,一直插到怪石林立的河床里面,一股湍流朝着村庄的方向飞奔而下。警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康斯坦斯·肯特当时就在这里。”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继续说道,“就站在我们的位置上,就像我们一样,朝这个方向观望。”阿兰德·图威斯特博士忽然转头,冲阿彻巴尔德·赫斯特警官笑着说,“这儿可真够高的,对吗?如果掉下去的话,还能有哪怕一点点儿生还的机会吗?除非是发生奇迹。这么掉下去,必死无疑!……两只邪恶的手贴在了可怜的女孩儿的后背上,猛地把她推了出去……您能够想象得出来,那种可怕的感觉吗?”